此时,候客厅内的气氛很是融洽。
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正在上座品着温酒,而下面一下人打扮的女子半跪在地上拨琴。
突然丝竹声停,原来是万金福走了进来。
“下去吧。”万金福只瞥了眼地上那些跪着行礼的婀娜美娇娘就把人挥退。
“……”在上座坐着的中年男人——三王爷和庆听到了动静,抬眼看向万金福。
“王爷。”万金福赔着笑,向着三王行了个礼。
“恩。”和庆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人呢?”
“啊,这不是刚刚筛出来嘛,这人身上好不得又脏又寒碜,怕污了王爷您的眼,所以奴才叫人把他收拾干净了再给您带来。”
“尚可。”和庆点点头,“可是宫里那位托付的那个?”
“这……”万金福拖长了音,犹豫了好一会后才说道,“不是那位,筛出来的这个是……是个男的。”
“哦?”听到这个消息,和庆倒是没有什么多的反应,挑了挑眉毛,嘲讽道,“果真是千娇百宠的命,就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万金福赔笑,却不敢贸然接下他的话茬。
......
另一边的桓生被人架到了大夫那,草草处理一番后被催促着带到了浴室——单独的一间房,有屏风,有浴桶,待遇好地让桓生怀疑是不是被带错了房间。
因为桓生手上的伤口上了药,是碰不得水的,所以全程都是被人服侍着洗完的。
在他重新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后,连中场休息都没有就被带到了候客厅。
驾着桓生的小太监压着桓生,同他一起跪下,朝着上头坐着的两人说道,“人带到了。”
“恩,下去吧。”
“嗻。”两边的太监磕了个响头,就默不作声地起来退了出去。
在这两个太监退下后,万金福就朝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收到万金福示意的小太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把桓生腰间系着的牌子解下来,奴才双手呈上。
万金福接过牌子,侧过身去给和庆看,“王爷,您看……”
“零四……”和庆将上面的两个字念出来,在口中过了一遍后皱了眉,“这字不好……”
“确实不好。”万金福应和道,“不如……王爷赏他个新名儿,如何?”
和庆没有应下,笑着看了万金福一眼,说道,“那本王赏你这机会,你来起吧。”
万金福脸上的笑僵了僵,但又很快地恢复原样,拖长了调子说话,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
“就叫做——太五如何?”
这名字乍一听很俗,还不顺口,但如果细细想来就会发现其中的深意——五是当今太子排下来的顺序,万金福好像还怕和庆听不出来,还特意在前头加了个“太”字。
这么明显到都快直接说出来的“暗示”和庆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抬眼看向万金福的那副嘴脸,皱起眉头——果然这老奴还跟太子有勾结,待他登上王位,这种两面三刀的狗奴才……留不得。
但现在,他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万公公,你这名字取得有些差强人意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名字要是放到京中,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还是换一个来的好些。”
“是奴才思虑不周,那王爷您的意思是……”
“不如叫识趣如何?”
“……奴才觉着不错。”万金福听到这话,赶紧接茬,心里明白自己要传达的已经传达到了,一张老脸笑成了朵菊花,赔笑道,“果然啊,这读书人和粗人的差距就是不一样,您瞧瞧,这不,一下子就现出来了,真真是羞煞老奴了……”
说着还有模有样地划了几下自己的老脸,那样子,装得就好像之前的名字真是他胡诌的一样。
和庆把他这点花花肠子都看在眼里,也不点破,跟着他一齐演,“不不,本王觉着还是不行,还需公公给点意见。”
“这可折煞奴才了。”万金福立马装出一副慌张的样子,“按奴才这点水准,要是能想出王爷您这样的好名儿,怕不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了……”
“呵呵……”和庆看着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等他拍够了马屁才开口,“行了,万公公这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功夫倒是使得不赖,本王明白你的意思,该给的本王自然不会赖账,人我先带走,明个儿你要的本王自会派人给你送去。”
说着,把那牌子往地上一掷,摔了个稀碎。
“新牌子就刻个愚犬吧,明个儿东西送过去的时候顺便给了就行。”
大步离开之际,他身边跟着的侍卫就走到桓生身旁,意思很是明显。
桓生抬眼看了坐在上头笑眯眯的万金福,见他没什么阻止的意思就慢慢地起身,跟着侍卫一同走了。
之后桓生就没再见过和庆,低着头跟着侍卫出了门,上了马车,晃了一路,来到了三王府。
光是看这后门的门槛就可以推测出这三王府究竟有多豪华,桓生也因此推测出这个带走自己的人身份肯定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跟我来。”一个管家打扮的老头儿把他从侍卫手中领过来,给他带路,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嘱咐着,
“今个你就好生修整,大后天会有贵客来,到时候你只要按王爷的意思表现即可。”
“……”桓生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他这乖顺的模样倒是让这老管家平添了几分好感,他又好心地加了几句,“那贵客虽年岁不大,但见识不小,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让王爷丢了脸面……你就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吧。”
“……谢大人提点。”桓生行了个谢礼。
“当不得。”老管家很快地望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后对桓生使了个眼色,说道,“我可没提点你,不必行此大礼。”
“是。”桓生明白了老管家的意思,顺水推舟地应下了。
这王府是真的大,跟赤狗营都差不多了,桓生跟着管家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卧房。
分配给桓生的是最下等的卧房,可跟赤狗营里桓生住的比起来,不知要好了几倍。
桓生把门关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似的——现在他的手白白净净,看上去就像是个书生执笔的手,可谁又知道,就在刚刚,在这双手下结束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想到这里,桓生就觉得眼睛有些晦涩,他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了零六死前血淋淋的模样,清晰地就像前不久看到的那样。
果真这样做更像是她的风格,绝情、果断、风风火火。
他嗤笑了声,继续他的凝想。
现在一十怕是恨惨了他,得亏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还费这么大力让自己退出,结果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说到底,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姓名……
想到这,他摸出了零六之前给他的锦囊,解开上面的绳子,拿出了里面的纸条。
上面写了四个字——“阿怀”,“阿裳”。
看见阿怀这两字的时候还好,但在看到阿裳两字的时候,桓生愣住了。
阿裳,是他姐姐的小名......她大名为桓裳。
桓生瞪大了眼睛,反反复复地将纸条看了好几遍,上面的字依旧没变,大喇喇地躺在那和他对视。
这也太巧合了,巧合到他根本不敢相信。
——他这辈子,怎么就失去了两个阿裳……
纸条从手中落下,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啪嗒,啪嗒……沙沙沙……
卧房外头下起了雨,刷刷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可屋里头的桓生却只能感觉到心中那股子极大的落寞感。
一下一下地,心脏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