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桓生一直都在避着零六。
而零六也很快就觉察到了这一点,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给他继续避着自己的机会?
可她一直都找不到桓生,就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似的,不过就好像计划好似的,在最后一天的时候,他自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南厢附近的大路上。
“站住。”零六大步走到桓生跟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桓生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走,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站住!”零六几步上前拉住桓生,“你做什么躲我?”
“……”零六刚刚好拉住桓生的衣带,如果他继续走,就很有可能会上演一出“金蝉脱壳”,为了不出这个丑,他才堪堪停下脚步,转头去看零六,但却不说话,也不回头。
为了不让他中途逃跑,零六死死地拉着桓生的衣带,质问道,“你是害怕了吗?”
“……是。”
“那你……”零六本打算继续说下去,可在反应过来桓生回了什么后又停下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害怕了,你让我感到害怕。”桓生一点也没犹豫,开口重复了一遍。
零六松开了他的衣带,死死地盯着他,很大度地给了他一段反悔的时间,可半天过去,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桓生愣是没有一点要改口的意思。
“......”零六终是放弃了继续等待,深吸了口气,眼神可怕地像是要吃人,“你现在才怕?”
“…...”很长的一段沉默后,桓生开了口,回道,“是。”
“呵……”零六又倒吸了口气,憋住心中快要涌出来的情绪,“那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桓生不回答。
零六也不管,继续反问道,“如果你负了我,我必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你可是想好了?”
就连零六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说的这句话多多少少带了点微不可见的恳求的感觉。
“……随你。”桓生一点回头看她的意思也没有,话一说完就走了,没有一丝丝的犹豫。
零六呆立在原地,满脸的不解,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会,脸上的不解就转变成了愤怒,她对着桓生已经远去的背影,眼眶发红,用喉咙嘶吼似的喊道,“桓生,你等着……明日,必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即使桓生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了,但依旧能很清楚地听出她声音的沙哑。
他走路的速度慢了些,想回头却又不能……
——因为一旦回头,之前做的一切都将会前功尽弃。
他在前几天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如果他们两人中她死了,他就算是失去所有了,但如果是他死了,她还有一十可以作陪,相信只要时间够久,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不想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荷花池边。
看着池水表面被鱼背划出来的波纹,他放空的眼睛里也随之波动起来。
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包括他自己。
也许是出于妒忌,那晚他没有赴约,放了一十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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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太阳才刚刚冒出头的时候,操练场上所有的夫子,师父都聚在了周围,整整齐齐地排着。
人虽多,但气氛却安静地怕人。
桓生被三五领上场地中心,零六则是被蛊师从另一边带上来的。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甚至在开赛前还对着桓生露出了个得体的微笑。
这样的反应让桓生有些摸不透她。
待两人都站定后,三五走到两人中间,用他洪亮而又闲散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宣读规则,“赤犬局,胜者为赤犬,败者为白骨,打到胜负定下为止,宁死不得投降,都了解了吗?”
“了解。”两人齐声回答。
“好。”三五一跃,刚刚好跃出场地,手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锣,猛地一敲,“开局!”
锣声刚刚落下,零六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桓生觉察到身后的杀气,猛然转身,掷出手中银线,挡下了她的第一击。
零六脸上带笑,一招一式都凌厉无比,时间长了,桓生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身上多多少少中了招,挂了些彩头。
这样不行。
桓生一边抵挡着零六的攻击,一边思量着对策——他看出零六现在的杀意还不够,与其说是想杀了他,更不如说是在报复。
看来,他得下点猛的。
这么想着,他猛的一停,结实地受了一刀,借此用假动作使出银线去缠她的脖子,同时乔装出一副厌恶的模样。
零六果然惊了一瞬,险险避过他的线,刀被他打落在了地上。
桓生继续攻击,没有一点让她一招的意思。
“……”零六瞪大了眼睛看他,没来得及避开,身上就添上了今日的第一道口子。
疼痛让她从震惊中回了神,她干脆用手扯开了桓生缠着自己手腕的银线,鲜血留了一大滩。
这红色刺痛了桓生的眼,他脸稍微抽搐了一下,勉强维持住了原本乔装出来的厌恶表情。
刚开始零六还是有些不相信桓生做的事,每一次出手都有些犹豫,而眼睛则死死地盯着桓生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点表情。
也许是太过于专心的缘故,就连身上的伤口二次裂开都不自知,流了一身的血,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而与此同时,桓生也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异常——他曾有好几次想要借假动作靠近刀锋,可每次自己的身体就像不听使唤似的自己避开。
零六的攻击越来越凌厉,视线也渐渐从他脸上移开。
桓生一招一招地接下她的攻击,身体不受控制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突然,零六靠近了桓生,对着他笑了,只一会,就猛地退开,顺势将自己的脖子伸到了桓生收线的区域,下一秒,银线就如她所愿缠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并不是桓生所想看到的,他脸上闪过了一丝慌张。
零六刚刚好看见,脸上的笑意更深,她乔装出一副绊倒的样子往后仰,想借此让银线割断她的脖子。
正因为她这一动作,桓生下意识顺着绳子随她一起倒下,但在倒下的时候手腕抽了一下,紧紧地抓住了银线的两头,一点一点地收紧。
桓生极力与之抗衡,额角都爆出了青筋。
“何必呢……”零六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收起了嘴角的笑,好似蓄力似的深吸了一口气,用全力把桓生的两只手向两边推开。
“!!!!”桓生瞪大了眼睛,被零六迸射出来的鲜血糊了视线。
……全场没有一丝声音,桓生的手臂也被零六打得脱了臼,死气沉沉地垂在那儿,不间断地往下滴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零六的。
三五见状,心里估摸着是结束了,三步两步就走到了桓生跟前,看了一会后宣布道,“零六卒,赤犬已定!”
“……”桓生愣愣地跪在原地,什么反应也没有。
三五也没催他站起来,而是难得耐心地蹲下身解开他手中的银线,叫了两个侍卫上来把人扶了起来。
桓生的手上有好几道银线勒出来的血口子,护手的皮套子也被分成了几块——可见当时零六用的力气有多大。
不知愣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跟前了。
“这……就是你们这次挑出来的赤犬?”
“是。”三五的声音带了丝讨好,“公公您看,这样貌也是顶好的……把头抬起来!”
桓生麻木照做。
“恩……”那公公打量了会,脸上倒是有了些满意的意思,“这样貌倒是极好的,看着可人。”
“谢公公。”桓生机械地道谢,顺带借着这机会把头低下——那太监的视线让人不舒服,他不想让他看太久。
“他手怎么了?”因为桓生低头的动作,公公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伤,整个手臂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该不会用不上了吧?”
“不会不会。”三五赶紧接话,“这只是脱臼了,到时候叫大夫正一下骨就可以了,保证用得上。”
那公公听完三五的话,瞥了他一眼,话题一转,“蔡嬷嬷送来的那个女孩子呢?”
“这……”三五被他这一瞥,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差点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拖了好长一段音后才犹豫地开口道,“死了……”
“……”公公倒也没说什么,又重新将视线转到了桓生的身上,“来人呐,找个大夫把他的手收拾好,待会送到候客厅。”
说完,就被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太监搀扶着离开了。
三五没跟上去,他的任务到此就算是完成了。
“……哎。”不知为何,三五在经过桓生的时候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极小,但桓生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转头向三五看去,还没和他对上视线,就被两个太监拉起来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