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还未完全降临的时候,桓生就已经来到了与十六约定好的地方。
然而十六比他还要早,桓生看到他时他就已经在了,一副候在那许久了的样子,“来了?”
“恩。”桓生点头,将手中捧着的小瓷罐递过去,“这是共生蛊,用你的血去养它,待它诞下子蛊后把母蛊种在自己身上,子蛊种在对方身上。”
“……”十六接过瓷罐,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疑惑,“什么用场?”
“如果你死了,被种下子蛊的人也活不成,而且你身上的疼痛会在那人的身上加倍。”
“怎么个加倍法?”
“就是你那指甲盖在脸上划一下,那人感觉到的就是钝刀割肉的感觉。”
这个回答十六很是满意,他点点头,将瓷罐小心地拢进怀里,“随我来吧。”说着转身蹑手蹑脚地带路。
桓生也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是荒凉的杂草地,地里的杂草长得甚至比桓生还高。
“到了。”十六就在这块地前头停了脚,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在哪里?”桓生望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任何建筑物或是洞口的样子。
十六鄙视地瞥了他一眼,“知道药人的没多少人,你觉得他们会明晃晃地建幢屋子来养着?”
说着下巴朝着草地中的一块抬了抬,“洞口在这里头,找起来就要费不少功夫,而且从早到晚都有人守着,你若是要进去就只能趁他们换班的时候。”
“他们什么时候换班?”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注意过这些。”
“……”桓生总觉得他还知道些没说出来,但也没法子,只能闭了嘴。
十六明显对桓生很不放心,走之前还不忘警告,“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只要别让我惹得一身骚就行。”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这样做。”
即便桓生这样说,十六还是没有一点信他的意思,甚至在他说话时都没看他一眼。
“那样最好。”他抱着瓷罐转身,一边走一边威胁道,“你要是把我拉下水,我自有法子让你生不如死。”话音一落,人就已经走远了。
“……”桓生望着他远去,没说一句话。
就在此刻,有一段很奇怪的鸟叫声吸引了桓生注意。
这声音跟他之前听到过的鸟叫很像,却又微妙地不同,仔细听听倒有些人刻意模仿的意味。
他立刻躲起来,掩去了声息。
和很合的,在他躲好的那一瞬,草地前的那条路上就走出来个拎着食盒的侍卫,缓缓地向草地那儿走去。
桓生在他经过的时候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脚踩地面的声音,判断着他的远近距离,据此得出了他走的大致路线。
那侍卫走了一阵就停下了,轻轻的敲门声有规律地响了六下,尽数传进了桓生的耳朵,“咚,咚咚,咚,咚咚咚。”
接着便是落锁开门的声音,侍卫走进去后没多久就有人出来了,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返回,听声音走的还是老路。
在声音变作了脚踩土地的声音后,桓生才抬头去看,刚刚好看见这个侍卫的脸——跟之前进去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本来以为自己刚好碰上换班的桓生有一丝丝失望——看来眼前的这个只是送水送饭的。
待人走远了,桓生这才起身,顺带着在地上拾起一块石子放在了刚刚侍卫走进草地的位置偏向右边一点点的地方,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走进去的路线。
虽然没能知道换班的时间,但这也算是一大突破,不过他并不打算冒充送饭的侍卫进去,因为他清楚,这样做不仅冒险,进去以后能成功出来的可能性也极小,实在是犯不着这样冒险。
但是……
桓生犹豫了一下,觉得进去看看入口处的地形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
于是他顺着他记忆的路线走进了草地。
不得不说在这里来去的人都十分谨慎,因为桓生一直走到底都没有发现很明显的被人走过的痕迹,所以这段路是桓生走过的最小心不过的一段。
他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就找到了一个地窖洞口——周围一堆草,草堆下藏着一道不是很明显的方形木门,木门的一边各安了个铜制的把手,看上去比翀待的那个院子房门上的还要精致些。
观察完毕后,桓生默默将草丛拢回原来的样子,掂着脚转身,一边走一边用手拨去自己走过的痕迹。
也许是这样的动作有些难度,所以桓生在最后一小段的时候出了差错,脚一崴,整个人都向后面倒去。
“哗哗哗”
这是桓生的后背堪堪碰到地面时发出的声响。
他转头看去,就看见那块地面陷下去了一块,黑洞洞的底下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估计是在下面立着不少尖锐的铁器……
桓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亏他即时反应过来,将小金锥掷出,绑在了最近的树干上,如若不然……
后面的事他不敢想。
赶紧收线立正,抬起有些泛软的腿脚远离那深坑,手上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
手上没有戴护具,又因为事发突然,丝线绑的很紧,所以在他重新立定的时候双手就已经被勒出了好几条血痕,不停地冒着血珠。
不妙,很不妙。
这深坑就这样明晃晃地晾在那儿,迟早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要再想办法进去就会难上加难,如果再倒霉点还有可能被抓到……
桓生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后悔并没有什么用场,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想法子应对未来的事。
所以犯了事的桓生并没有在原地久呆,当下就跑了,途中还没忘借着路上微弱的灯光消去自己的脚印。
但出乎桓生的意料的是,第二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一堆人堵着北院大门来捉人。
而零一也还是老样子,昏昏醒醒没有精神。
一切都是那样诡异地和谐,让桓生有些怀疑自己昨晚的经历是不是只是他的一个梦罢了。
但手上还未愈合的伤提醒着他,这并不是幻觉……
也许他们认为是乙营那边的人做的,桓生开始自我安慰,但又有些不安,担心会有人因此而冤死,这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于是在早课放课的时候他就运起轻功,一路奔到了乙营。
乙营的人来来往往,面色如常,一点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的样子,只是在看到桓生时稍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瞅着他多看了几眼。
在这堆深灰人堆中桓生身上浅青色衣裳确实是格外地显眼,回头率毫无疑问地高。
不过还没走几步,他就被人拉到了角落,十六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又来了?甲营的人都这么闲的吗?”
“……”桓生看了眼他脸上的面具,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拂去十六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后说道,“今天你们这儿可有发生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问?”十六退了一步,有些警惕,“你可是犯事了?”
“……”这么说也算不得错,所以桓生低了头,选择默认。
十六的眼睛瞪大,推了桓生一把,像是避瘟疫似的连退好几步,开始赶人“快滚回去,这里不欢迎你。”
十六的反应在桓生的意料之内,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向说话算话,我不会拉你下水,你只要告诉我今天可有发生什么大事,说完我就离开,绝对不会于你有任何影响。”
桓生的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听见十六的回答,“没有发生什么事。”
虽然语气像是敷衍似的,人也在回答完后就没了影子,但桓生心里的石头还是落了地。
如果真的有发生什么,那十六一开始就不会主动找自己说话,他问他,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想做的都做完了,桓生也就按照之前自己的许诺离开,回到了甲营。
还未踏进北院大门,就被零六截了胡。
……
眼前这张明艳漂亮的脸蛋让桓生有些模糊的记忆一下子全部回笼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猝不及防地红了他的面颊。
“之前的事……我已经想通了。”说这话时零六没看向桓生,而是越过他的脸去看他的耳垂,脸颊泛着微微的红光。
桓生也不敢直视她,只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说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对我的情意,我同意了。”
“什……”
“零四!”不远处传来了一十的声音,掐断了桓生的话头,哒哒哒跑到两人的中间,强行把两人隔开。
“何事?”桓生看着气喘吁吁的一十,心底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十缓过气来,看着桓生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桓生注意到了他眼角的红血丝和微微肿胀的眼皮……心里头那不详的预感开始有了个模糊的轮廓。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桓生丢下了零六和一十,拔腿就向北院奔去。
前脚刚迈进门槛,就看见两个侍卫抬着担架从寝室里出来。
桓生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跑到担架旁,入目便是一片发黑的血色和零一惨败的脸。
“……”这肯定是幻觉,桓生摇了摇头,上前将侍卫拦住,“你们做什么!”
侍卫没有理他,甚至都没瞥他一眼,见他挡路,也只是掉了头准备绕过他继续走。
桓生并没有继续拦,而是扑到了担架上,用手去拍零一还带着些余温的脸颊,“快醒醒,零一!醒来啊!快……”
此刻一十也赶回来了,几步上前将桓生从担架上拉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他制住。
“你做什么?”桓生转头用余光看着一十,“你可知零一还没死?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他抬走?放开我,我去把零一带回来。”一边说一边用力挣扎。
就在一十的手被挣脱的时候,一十开口了,几乎是吼出来的,“没用的!就算他没死又怎样?还不是迟早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