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流水般流逝,孩子们也都长到了十四五岁,他们离最终筛选的日子也就剩下了一年左右。
刚刚开始那会是真的辛苦——每天要学的东西都很多,要守的规矩更是严格地不行,稍越雷池就会受到惩罚。
还有那半年一度的考核,其中只要有一门没达到标准,就会遭受不同级别的惩罚。
所以,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受过罚。
不过到后来,随着他们年岁的增长,这种情况就缓和了不少,空闲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
可空闲的时间多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轻松了。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想被刷下去,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因此每个人都会把这些时间利用起来,来提升自己的各项能力,为最后的试炼添加筹码。
“铮~”
琴音袅袅,掀起湖面微波阵阵,是桓生正在为古筝调音。
正在他集中精神准备弹奏时,突然,他耳边就响过“簌”的一声,鬓角的头发也随之断落在地。
“……”他垂眸看了眼那撮在地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碎发,抬手又拨了几下弦,对着空气说道,“怎么练刀练到这里来了?”
“嘻嘻嘻……”零六招牌笑声在后头响起,她拔起插在柱子上的新月刀,笑着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古筝上,阻止他继续练琴,“我爱在哪练刀就在哪练刀,你管我?”
桓生抬眼看她——这几年她抽条似的长了不少,要是认真比比,也许还比桓生高上那么点,同时身体也有了那么点女性该有的线条。
本来就很漂亮的脸蛋也张开了,变得更加明艳动人,衬得脸上的笑好似天上艳阳般耀眼。
“管不着。”左右也动不了琴了,桓生干脆将手放在腿上,微笑着与她闲聊,“最近怎的不见你和零五一起了?”
“那你怎么不和你那些小伙伴一起厮混了?”零六反问道。
“他们……”桓生稍微想了想,开始一个一个地解释起来,“零一的礼仪一直不过关,所以现在许是在书屋苦读,一十在巫蛊之术吃了不少苦头,所以现在应该在药草园或是在缠着蛊师。”
“你倒是了解地通透。”零一嗤了声,从琴上下来,在一旁小凳上坐下,“我看你乐器不差,为何在这练起琴来了?”
自己的琴被解放了,桓生却并不急着上手,“那我看你弯刀使得不错,为何还要练它?”
“谁跟你讲我在练刀了?”零六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瞎话”的表情,“我只是没事干了,来吓你玩玩,可谁知你这么不给面子。”
说着嘴唇就不自觉地撅起,满脸的不开心。
桓生只是笑笑,抬手继续拨弦,顺手弹了个小调。
期间零六没有捣乱,异常乖巧地听完了全部,还顺口来了句评价,
“调子都在点上,没有错处,可情感方面有些欠缺,太绷着了,没有这曲子该有的闲适感。”
“恩。”桓生认真地听完她的评论,赞同地点头,“我确实感情没有到位,因为我刚刚被吓到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啊……”
他这串话说完,零六反应了一会后,一下子从位置上跳起来拿刀刃指着桓生,耳根微红,说道,“好啊,你在这等着我呐!”
“恩?”桓生歪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从来都是调戏别人的零六被别人反调戏了,她怎么可能会服气?
所以她弯刀一转,一跃上前,想再割他一撮头发,来个对称。
猜出她动作的桓生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
他起身退开,躲掉了第一刀,然后不动声色地从袖口摸出个圆锥形的金块,瞄准了零六手上的弯刀抛去。
那金块很是听话,很精准地飞向弯刀,在弯刀周围绕了几圈,最后紧紧扣在刀锋上。
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一根极细的线在小金锥和桓生之间悬着。
接着桓生手腕微微用力,零六手中的刀就向一旁颤了下,要不是零六反应快,及时抓紧,也许自己手中的弯刀就被带走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桓生袖子下藏着的半指手套,嘲讽道,“……没想到你练个琴都还要带护具。”
“有备无患,这还是你这几年给我的经验。”
“切。”零六撇了撇嘴,趁桓生不注意,弯刀一转就将其抽出,直直地向桓生冲去。
桓生皱眉,往旁边一避,却还是没躲过,硬生生被削去了另一边的鬓发。
“我现在再教你一招,叫时刻警惕。”零六收了弯刀,扬起下巴,很是嘚瑟地说道。
“……”桓生用手捏起自己两边被削地整整齐齐的碎发,有些哭笑不得,“受教了。”
手指微动,收回了小金锥,滑动的金线刚刚好划破了零六的衣摆。
“不跟你玩了。”零六拎起自己破了的衣摆,看了好久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赏给他。
桓生坐回了座位,也没了练琴的心思,他将小金锥放在手心,细细地摸索着上面细致精巧的花纹。
如果……如果刚刚零六想削的不是他的头发……
湖面上的微风撩起他短齐的鬓角,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一种浓浓的危机感在他心中升起。
“姐姐……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小如蝇吟,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他不想死,也不想靠杀死他人来活下去。
清波依旧,可琴声没有了再次响起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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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桓生躺在床上,听着一旁零一断断续续的呼声,难得地失眠了。
翻了几次身,好几次入睡失败后,他终于放弃了,直挺挺地仰面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映射的月光。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活下来的十六——他因毁容去了乙营,而乙营能活下的人不止一人,或许……
他摸了摸自光洁的脸蛋,心中慢慢浮现起一个想法。
“别!别……”一旁的零一猛地出声,结实地吓了桓生一跳,强行打断了他的思路。
桓生睁大眼睛看向零一,结果发现他并没有醒,然后听见他继续说着,“别打我……我,我记起来了,不能大声……”
接下来的声音就没有那么清晰了,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呼……”桓生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轻轻地吐出了口浊气。
“四?”零一的声音又一次在旁边响起。
桓生只当他还在说着梦话,所以没有理他。
“你为啥叹气啊……”这声音带着些刚醒的慵懒,惊地桓生转过头去看他。
夜晚的光线不好,桓生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醒的还是睡的,只能尝试着口头询问,“你……醒着吗?”
“恩?恩……”零一那边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响,听来他好像还点了几下头。
看来应该是醒着了的,桓生眨了眨眼睛,没有继续说话。
没得到桓生的回答,零一也没再继续追问,只一会的时间,他的呼声又有一阵没一阵地响起了。
奇妙的是,在他这样的呼声下,桓生竟然渐渐地升起了困意,双眼合上,再睁眼时天就已经大亮。
早上,零六吃完饭,悄眯眯凑近桓生,开口就跟他说道,“你可知再过半月就要有次比试?”
“什么?”桓生也管不上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就瞪大了他的凤眼看向零六,“你是如何知道的?”
“嘻嘻。”零六最是喜欢看他那双仿佛永远都睡不醒的凤眼睁大的样子,笑嘻嘻地欣赏会后才气定神闲地回道,“怎么,你不信?”
桓生皱紧眉头,零六一直都是用这样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告诉他那些个小道消息,十个里面会有八个都是对的,所以每次听到她说出什么,要想判断真伪就很困难。
“我信……”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左右信了也不会吃什么大亏,“那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零六反问道,“只要没人做得太过,就不会死人,我能力不差,所以根本用不着操这个心。”
“你为何跟我说这些?这种事三五迟早会讲……”
“好你个白眼狼!”零六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打断他,“我好心好意地告诉你,你不仅连声道谢都没有,还这样说话让我难受……”
看着她这样一副“扎心了”的表情,桓生开始觉得有些愧疚,下意识就道歉,“是我的错。”
“原谅你了。”零六脸色变得很快,立马就恢复了原样,很明显刚刚的“伤心”都是装出来的。
桓生也习惯了,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毕竟他刚刚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当,道歉也是应该的,“时间快到了,我得去我师父那儿了。”
话音刚落,他人就已经走出了食堂,身影很快地在食堂前的院子消失了。
绕过那片假山林,再穿过一条林荫小道,桓生的眼前就出现了那扇熟悉的古旧大门——上面的锁早已打开,锁头被放在门边的角落。
桓生用了些力气把门推开,一阵过堂风猛地吹来,吹起了他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
随着过堂风而来的,是一个连着丝线并且满载着杀气的银制小球——借着风力直直地朝他命门冲去。
桓生下意识地蹲下去避开小球,可谁知自己脚踝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丝线捆上,在他蹲下的时候,丝线就收紧扯动了他的脚踝,使他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然后拖着他进了院子。
因为全程都被拖在地上,所以在桓生重新站起的时候,身上的一袭青衣退化成了“灰衣”。
拍掉身上的灰,又拿掉落在头发里的树叶,桓生这才向跟前站着的翀行了个见面礼,“翀。”
这叫法是翀自己要求的,他觉得一直被叫“大人”有着微妙的恶心感,所以强烈要求桓生直呼他姓名,所以很早以前桓生就已经不再叫他“翀大人”了。
“恩。”翀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用轻功跃上了屋顶,蹲在那里望天。
而桓生则在院子里练习使用小金锥和丝线的技法,时不时注意一下屋顶上翀的反应,随时准备好接受他的“指点”。
这是他们这几年来修炼出来的模式,谁也不会去打破,也不会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