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霖到许府,门房不问自答道:“白公子来啦,我家公子在书房呢。”白霖道了声谢,熟门熟路的往里走,也没有仆人引路,就像是进自己家一样。
到了书房门口,见许晏希伏案执笔,笔法细腻柔和,完全不像他平时写字时的样子,心中疑惑,一只脚才踏进书房,竹生就看见了他,正准备说话时白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竹生立时将话憋回去,白霖慢慢靠近书桌,一看许晏希的笔下之作说道:“我当你在用功读书,却原来你是如此的不务正业,看样子,你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许晏希吓得本能的将纸藏到身后,结结巴巴的说道:“好了,昨天就好了,我这是读书读累了,休息会儿。”
“得了,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这画画的,形虽似却无神,不过这也不能说你画功不行,实在是我妹妹天姿难描,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个人能画好我妹妹。”
“嘿嘿,你看出来啦,我知道我画的不好,只是这几天养病,见不着露儿妹妹,有些想她,这才······”
“哎,我真是不懂,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为‘情’耗费心神,毫无男儿气概,果然‘情’之一字误人啊,现在我终于能体会你祖上的良苦用心定下那样一条家规了。”
“你现在不懂,等日后遇见你的缘分时你自然就懂了。”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说说现在,关键时候,你应该专心备考,早日登科好早日去提亲,我母亲现在虽然不接受别家的提亲,可等你也不会等三年,到时候你画再多的画也没用了。”
“别说三年,半年也不用等了,我爹爹答应近日就会去提亲,已经找人挑好日子了,就是本月二十六,现在正在请媒人,这两日就会派人去你家下拜帖,只等着日子一到,便上门提亲。”
“你病糊涂了?还是我听错了?你爹,知府大人,我伯父,他肯违背家规?”白霖惊讶的问道。
“你不用怀疑,我爹这是相信我,加上我娘的劝说,我的请求,当然,还有师傅的功劳,师傅是当今天下少有的饱学之士,我爹也怕错过与之结成亲家的机会。”
“二十六?这么匆忙?”
“没办法,露儿她才貌双绝,这些年你我游历天下,可曾见过比她更美更有才的女子?我下个月就要进京,如果不将此事定下,我定然不能安心应考,到时候整日提心吊,担心被人捷足先登,虽说师傅师母疼爱露儿不会不顾她的感受,但不保证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使用非常手段,这点你我外出游历时也是见识过的,亲事一定,那些有非份之想的人多少会忌惮我爹,轻易不敢使坏。”
白霖脸色多了些许沉重,他到没想到这一层,是啊,自古红颜多薄命,不是被争夺就是被当成为自己牟利的工具,妹妹的才貌的确称得上是天下第一,这一点爹爹知道娘亲也知道,为了保护她,但又不能一直将她关在家中,所以每次出门母亲总会找些颜色暗淡的衣服给她穿,还要带上面纱,饶是如此,还是不免被人窥探到她的容颜,还是闻名锦州城,幸亏锦州远离京都,否则一旦被天家得知,必定会被招入宫,最是无情帝王家,被选入宫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幸福的,那里可说是天下女子的坟墓。
“那这几日你还去我家吗?”
“正想同你说呢,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和我娘准备聘礼,要等到提亲当天才能去了。”
“好,那我回去先与我父亲和母亲知会一声,听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些害怕,我看从现在开始到你把我妹妹娶过门,我要把我妹妹护的紧些才是,可不能生出枝节来。”说罢白霖起身告辞。
在回家的路上,白霖内心有了些许不安,这些年在外面游历时见过太多令人膛目结舌匪夷所思的阴谋诡计,只是在他心里那些险恶之事是外面的事,从来不会想,锦州也有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更没想过那些危险其实可能离妹妹很近,此刻他也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他参加科考,说他心思太过单纯,还欠些东西,这些东西靠说没用,需要自己体会,现在,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欠缺了什么,自己身边以前没发生过的事,他心里本能的认为以后也不会发生,就像不接触过死亡的人总是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其实生死一线间,好与坏也一样,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事情都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可能。
回到家后,白霖与爹娘说了许家要来提亲一事后就来到了白露的院子,看见她的那一刻心里才觉得踏实。从这天开始,他白天陪白露下棋读书,晚上趁家人都睡着时他就在白露的院子里忙活,布置了许多陷阱,白雪和白霏坐不住,又喜欢在这个院子里玩,一天进进出出的,他不想告诉家人这里有陷阱,不想母亲不安,为了不让家里人被陷阱伤害,白霖每天早上总是早早的起床将陷阱盖住,晚上睡觉前打开。
白霖的变化白露渐渐有所察觉,以前哥哥从来不会整天的陪着自己,哪怕小时候哭求他,他也不会答应,一直以来愿意像这样陪她的只有许晏希,白露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最近是怎么了?整天的在我这里,小时候可是求你都不答应。”
“你也说了小时候,现在哥哥是大人了,知道许家要来提亲,哥哥意识你会离开我,离开这个家,哥哥舍不得,所以想在你出嫁前多陪陪你,怎么,你不喜欢吗?”白霖说话都比以前温柔了些。
“不,我当然喜欢,从只是,你干嘛说的那么伤感,听你这样一说,我想一辈子都不要嫁了。”白露眼睛湿润,撇着嘴的样子都那么美。
白霖更加矛盾了,一边舍不得妹妹,一边又希望她平安快乐,最终还是妹妹的平安最重要,他安慰道:“傻瓜,哪有姑娘一辈子不嫁的,你要是不嫁,那晏希可是要娶别人的。”
“娶就娶,我才不在乎呢。”白露口是心非的说着,白霖早已看透一切的听着。
冬月二十六日大吉,宜祭祀、祈福、订盟、纳彩,正所谓“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哪怕是双方长辈都认可的婚事,没有媒人都成不了事,所以许家请了锦州城家喻户晓的媒人李媒婆来成此姻缘。
这天一早,许晏希骑着马,许声扬夫妇各一顶轿子,李媒婆坐着她自己的专属轿子,还有抬聘礼的小厮六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往白家提亲,这阵仗在锦州城不算大也不算小,加上有李媒婆开路,这提亲之事便是全锦州城都能知道,在行人一路的注视下,许晏希一家到了白家,冯妈把他们引进正厅,白羽博、姜云环上前迎接,白霖跟在后面问着好,随即落座,冯妈上茶。
不能露面的白露偷偷躲在板壁后面,尽管知道这桩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但她还是有一丝紧张,想要亲耳听一听。从他们一进正厅,白露就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们,许伯母常见,她体态丰盈,面色和善,一身深蓝色的衣裳衬托她高贵的气质。许晏希的爹是她第一次见,天青色的长袍突显干练之风,他不说话是一脸严肃让人生畏,许是因为做官的原因,但一开口就能听出,他是个明事理,内心正直的善良之人。
再看许晏希,他背脊挺直,端坐在一旁,见他面色红润,白露一直牵挂他受风寒的心落了下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锦袍,上面绣的竹叶十分雅致,腰间佩带的透绿色玉佩更显气宇轩昂。几日不见,此刻见他,连日来的相思之情涌上心头,她深情的望着他,耳中什么都听不见,只觉世界一片安宁。
许晏希仿佛感受到了那深情的眼神,他忽然转头看去,白露没有料到他会转头,躲避不急,与他眼神相接,全身如遇电流,脸色瞬间通红。许晏希没想到白露会出现在那里,内心狂喜不已,同样的多日不见,同样的相思之情,他贪婪的看着她,想要用眼神锁住她,他喜欢看她害羞时的模样,像个受惊的小鹿,惹人怜爱。
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对视着,以至于谁都没有听见双方家长都说了些什么,直到许夫人起身拿出一个锦盒才将二人神思拉回,白露听到许夫人说那是许家儿媳世代相传的翡翠玉镯时,心儿狂跳,居然紧张了起来。她匆匆离去,像是怕自己心跳声太大被厅里的人听见一样。
姜云环接过锦盒,礼尚往来,她也将早已准备好的蓝田玉佩送给许晏希,许晏希起身恭敬的接过,至此,这亲算是正式提成。
时至正午,冯妈准备好了饭菜,白羽博夫妇将他们引至饭厅,饭桌上白羽博与许声扬相谈甚欢,吃过午饭,按规矩他需要与父母媒人一同离去,所以若不是白露偷偷躲在后面,他们今日也见不到彼此。
一路上,许晏希不断的回想着白露刚才的样子,坐在马背上咧着嘴笑,路人只当他是亲事提成高兴,被他的笑感染,莫名的跟着一起笑,以至街上出现怪像,所有人都笑着,许晏希当这是大家对他祝福。
白露回到房里后猛灌几杯水,之后是又喜又恼,喜的是终于见到了他,恼的是被他发现,再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窘态,她将自己的头埋进被子里,两手胡乱的打着被子,不停的说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白露,你怎么就不能矜持点呢?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这下好了吧,被发现了吧,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骂了自己一会,又开始开解起自己来,从被子里出来坐在床边再次自言自语道:“如果不去偷看,不是不能见到他?被他发现了又如何,我就是想他了,难道这不可以吗?”待自我开导结束,她心里只剩下喜悦,她搬来古琴,玉手轻勾琴弦,声音清脆响亮,此刻只有琴声能表达她的喜悦之情,随着她双手的拨弄,一首悠扬的曲子响彻天空。
一夜间,全锦州城的人都知道,知府许大人与书院夫子白先生联姻,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都说这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郎才女貌,佳偶天成,那些曾心存幻想的人可以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