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许夫人与往常一样去许晏希房里叫他吃早饭,敲半天门见没人应,推门进去一看,被子叠的好好的,人不在,问竹生,竹生也正在找他,说后院马厩的马也不见了。
“这孩子一大清早上哪儿去了?”许夫人正自纳闷,见许晏希牵着马从外面回来,忙迎上前去拉着许晏希的手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出门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就是读书读累了出去走会儿,你们都还在睡觉,想着一会儿就回来,还是不要打饶的好。”
“呀,这手怎么这么冰凉?耳朵都冻红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快进屋烤烤火。”
任由母亲拉着手往屋里走,听着母亲的絮叨,许晏希又想起了昨夜,师母对白露也是这么絮叨,两人都对母亲撒了谎,这种只有“我知她知”的感觉真的很美妙,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许夫人不明所以,问道:“你笑什么?娘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娘您真好,有您这样温柔和蔼通情达理的娘,是孩儿莫大的福气。”
“就会耍贫嘴,听竹生说你昨天夜里没吃饭,饿了吧,娘炖了参汤,待会儿多喝点,饿肚子伤身,得好好补一补,以后读书用功归用功,不许再饿着自己了,记住没?”
本来已经饿过头没感觉了,这听母亲一提,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吃了早饭,许晏希回房补觉,到了中午竹生去喊他吃午饭,又是怎么喊都没人应,竹生心想,这是又出去了?但还是得确认一下,他进去一看,人在床上躺着呢,只是,这睡得也太沉了吧?喊了那么多声都没听见,得,再大点声喊吧,这一喊果然有用,许晏希睁开眼睛,只是头却昏昏沉沉的,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是浑身无力。
书童见他的样子不对,上前摸了摸许晏希的额头,吓得喊道:“娘啊,怎么这么烫?”随即蹭的一下跑了。
许声扬和许夫人已在饭厅,就等着许晏希来开饭,结果只看见竹生跑的气喘嘘嘘,还来不急问,书童就说道:“老爷,不好了,公子病了,身上像火炉一样烫。”
许夫人二话不说,直奔许晏希的院子,许声扬对竹生说道:“快去请大夫,”然后也去了东院。
大夫来把脉后说道:“公子这是受了风寒,这几日不要出门,不可再吹风,我开几副药吃了然后静养即可。”
许夫人听了大夫的话,总算松了口气说道:“多谢大夫,我这就叫人跟您去取药。”说罢喊来竹生,吩咐他与大夫一同去药铺。
“这好好的怎么就着了风寒呢?”许声扬问道。
“肯定是今天早上出门吹了风。”许夫人本来想骂许晏希两句,可一见许晏希那有气无力的样儿就把话咽了回去,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盖在许晏希身上。
许晏希对自己的身体不是很关心,因为自幼习武,这点小风寒算不得什么,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让母亲安心,在提亲前不要惹爹娘不高兴,免得节外生枝,也怕去了会把病气过给了白露,许晏希只好忍受着相思之苦,乖乖听大夫的话,在家待着静养,只是不能见到白露的日子总是漫长的,为了这漫长的日子不那么难熬,他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读书写字,不过除了读书写字,他每天早上起床必定会看有没有出太阳,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量一量院中的积雪还有多厚,每当积雪比前一日薄了点,他就能有好心情安然入睡。
看着许晏希每天拿着尺子量积雪,一会皱眉一会痴笑,竹生嫌弃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嘴里嘀咕道:“我家公子莫不是傻了吧?”
许晏希自然是听见了竹生的嘀咕,不过他无所谓,能为一个人这样痴傻,他非常之乐意,这世间有多少人终此一生也没有遇到那个可以为之痴傻的人,他何其有幸,能在生命的起点就遇见她。
许晏希这边在家养病,满怀期待的等待着身体康复,等待积雪消融,白露那边也跟着害起了相思病,以前从书中读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的诗句时未曾尝过情之滋味,并不能体会其中焦灼等待的情状,如今识得愁滋味,方知相思苦。
要说识得情滋味,这要说到三年前,那时她还不懂情为何物,许晏希生病,三个月没来,她会想他,却不似如今这般食不知味寝不安眠,当听到外面都在传他快死了的时候,她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像是放在心里的什么东西将要被人拿走一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很快,她就意识到,那种恐惧来自于许晏希可能永远离开她,她发现许晏希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的印在她心里,她知道亲情是怎么的,所以她确定这种她从未有过的感情不是亲情,原来她心里早已不把他当哥哥看待,她确信这就是世间最奇妙的男女之情,当这种感情被唤醒,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以失去他,一旦明确自己的心意,她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
先前听哥哥说五蛇胆可以救它,所以她瞒着家人跑到百蛇山,人都说百蛇山有进无出,可是她知道平安进出的法子。
百蛇山,顾名思义,山上各种毒蛇齐聚,可那些蛇始终在山上,从来不曾有过一条蛇下山,没有人想过这是为什么,但白露知道,她自幼饱读各类书籍,知道有一种草叫“七叶一枝花”,任何毒蛇都害怕它的气味,她以前经过百蛇山时在山脚下就见到过这种草,她还知道蛇最爱的一种草叫“寸金草”,蛇喜欢在有寸金草的地方睡觉,要想平安的抓到蛇,除了需要七叶一枝花和寸金草之外,还需要“困蛇草”,这种草有一身毒刺,蛇碰到这种草身上就会被扎一身刺,之后就想跑都跑不动。
七叶一枝花百蛇山下就有,寸金草和困蛇草则是农田里的常见植物,白露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她带着整整一框的寸金草和困蛇草到了百蛇山,又在山脚下割了很多七叶一枝花绑满全身,她进到山里先将寸金草置于笼中,来之前她特意看了书,牢牢的记住了那五种蛇的样子,静静的守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的盯着笼子,等那五种蛇聚齐在里面睡着的时候她一拉绳子将笼口关上,又将困蛇草倒在笼子上以防蛇冲出笼子,最后用框子将困蛇草和笼子框住,盖上盖子,到了城里她找了专门收蛇的人将那五种蛇挑出,把蛇送到许府时,她本想守在那里等许晏希服了蛇胆才回家,可这一天实在又累又怕,她真的顶不住了,这才返回家中,到家后家人正急得上窜下跳,她早想好了应付爹娘的理由,说读到书中有一种草,实在好奇它长什么样子,这才出去寻找,爹娘见她那疲惫的样子,想骂又不忍心,这才蒙混过关。
果然,就在她回来的第二日许晏希就来了,看见他平安无事,白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自那以后,两人的相处有了微妙的变化,白露开始不知道许晏希的想法,她仔细回想过去,细心观察现在,还有偶尔的试探,许晏希对她的有求必应,有危险时本能的保护,总会搜罗各种有意思的东西哄她开心,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渐渐感受到许晏希的心意。
情到浓时藏不住,她将她的爱意绣在荷包上,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送给他,毕竟他还没开口,她怎么好意思说呢?这也许就是缘分吧,她的荷包还没绣完,他就说要来提亲。
可现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为什么五天了都不来?除了三年前的那一次,他从未超过三天不来,风雨无阻。她思前想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一天娘说爹爹给他和哥哥出了个题目要他们做,难道是那个题目太难了,要费些时间才行?可哥哥每天都来陪自己下棋读书,没听他说有多难啊,难道是两人的题目不同?胡思乱想间,白霖来了,这回他拿来一本新的字帖,打算与白露一起练字。
“哥哥,我有件事想问你。”白露静不下心来练字,只想知道许晏希为什么五天了还不来,毕竟春闱考期将近,更需爹爹的指教。
“我看出来了,这几日你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的紧,什么事另你如此愁眉不展,想问什么问吧。”白霖其实知道白露想问什么,他故意装作不知道。
“五天前,爹爹给你们出了什么题目啊?你和晏希哥哥的题目是一样的吗?那文章很难写吗?”
“爹爹给我们出的题目一样,不算难,最多一天时间就能写出来。”
“一天就能写出来?那会不会晏希哥哥不擅长那类文章,所以会写的比较慢?”
“不会啊,那类文章晏希比我强,他应该半天就能写出来。”白霖继续逗着白露,玩味的笑着,妹妹一直以来都很沉稳,从未见过她如此可爱的一面,“情”这个东西原来是这么有趣,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不过白露毕竟聪慧,很快察觉到哥哥知道她的心思在故意逗自己,她欲怒还羞,撅着嘴瞪着白霖。
白霖见白露已然生气,不敢再逗她,赶紧老实交待以消妹妹心中愁闷,其实许晏希生病的第一天就派人送来书信,连同那篇文章一起送来的,只是他不觉得这有告诉白露的必要,后来这几日看她愁容渐深,猜到与这事有关,他故意不说,想看看妹妹能憋到什么时候。
白露听完,心中疑虑是消除了,可她又担心起许晏希,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会不会和三年前一样,她哪里知道三年前许晏希根本没有生病。
白霖安慰她,许晏希只是偶感风寒,况且收到书信后他就已经去看过了,并无大碍,但白露就是不放心,她撒着娇求哥哥去看看他,白霖无奈,只好答应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