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胧月的故事,白露一阵唏嘘,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胧月,心里堵得慌,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爹娘他们,想到了许宴希,她在心里祈求,娘可千万别生病,一定要好好的,等团聚的日子。
胧月倾诉完,情绪平静了下来,可白露还是很担心,胧月撑到现在,都是因为有她的母亲这个精神上的支柱,如今精神支柱倒了,连家都没了,她会怎么样?
白露担心的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胧月不知道,楚老板说的话她现在一个字都不信了,包括说让她赎身的话,可是她不想让白露担心,勉强的挤出点笑容说道:“我娘死了,我都没给她磕过一次头,我想,等我出去了,我就守在我娘的坟前,守一辈子,报答养育之恩,下辈子再做母女。”
胧月有这样的想法,白露稍稍安心了些,人哭过之后容易疲惫,白露劝胧月睡一会儿,她守在旁边等胧月睡着之后才离开。
当房门关上,胧月睁开了眼,泪水再次滑落,她终于接受现实,置身青楼十年,哪里不知道青楼女子的最终归宿?命不好的,年纪轻轻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命好身体能抗住的,到了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才可以为自己赎身,烟花女子,从来就没有能干净的走出青楼的,青楼靠的就是出卖身体。
胧月知道,她之所以到如今还能保持清白之身,靠的是美貌与才华,楚老板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最会打如意算盘,浸润青楼二十多年,她最是知道女人的身子一旦开始出卖,就会越来越贱,越来越不值钱,而且一般都做不了几年,许多不是得病而死就是打胎而死。处子之身,总是值钱些,总能吊着那些男人的胃口,让他们大把大把的送钱来。
事到如今,胧月已经感觉到,那个危险的日子就要到了,她有她的底线,以前还能为了母亲忍受一二,如今,她再没了顾及,她想,真到了那一天,她只好一死了之,反正这世间已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死,对她来说,是解脱。
胧月猜的没错,楚老板已经决定,三天后,胧月开始“接客”,同时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着胧月。
听到这个消息,胧月苦笑,果然,楚老板从来都是不把人榨干不罢休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傻的相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呢?怎么就那么自信,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呢?
白露得知楚老板的决定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她一直干着急,练曲子时总出错,胧月自然听出来了,虽然她被人看着,不过还能在楼里自由行走,她恢复以往那淡淡的笑容来到白露房中,她说,她想再听一遍《夜悠悠》。
白露看出胧月不对劲,可是一时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劲,她无法拒绝胧月的这个请求,无比用心的弹奏起来。
胧月静静的听着,微微笑的表情,留下了两行泪珠,白露看着心里一阵发慌,她不知道胧月是开心还是伤心。
胧月很满足,她谢过白露,起身回房,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道:“可以再弹一遍吗?我还想再听一遍。”
白露有不好的感觉,她担心又着急的唤道:“胧月姐姐,不,蓉姐姐。”
蓉姐姐,这个呼唤,胧月已经十年没听过了,白露这一声唤,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用帕子捂着脸快步回了房,白露站在门口看着那胧月紧闭的房门,安慰自己道:“没事的,有人十二时辰守着她,她不会有事的。”
她想听曲子,那就弹给她听,之后的三天里,白露每天都会弹好多遍这首曲子。
三天,很快,胧月换上自己最喜欢的水紫色的衣裳,非常平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她从首饰盒里拿出及笄之礼时母亲为她戴上的白玉兰花簪,细细的看了很久,然后戴在了头上。
黎明之前,胧月再一次来到白露房中,再一次听了那首曲子,这次,她没有再哭,曲终,人散,这是定数,她对白露灿烂的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假装找首饰,从梳妆台抽屉最里面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纯白色的小小的瓷瓶藏到袖子里,这是她很久之前偷偷藏的老鼠药,细细的褐色粉末。
楼下传来一浪又一浪的高呼声,对楚老板来说,那是钱的声音,对白露来说,是疾风骤雨欲来的声音,对胧月来说,是催命的声音。
她偷偷将毒药倒在手上,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拿起酒壶,淡然的倒着酒,淡然的喝着,直到将手中的粉末全部喝了下去,她平静的躺到床上,真好,白露还在弹那首曲子。
突然,琴弦蹦断,楼下的吵闹声也停止了,白露冲出房门,看见郑文景得意洋洋的往楼上走来。
白露焦急的不得了,她上前拦住郑文景,拦住了,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她告诉自己,绝不能让这个人过去,绝不能让他去找胧月。
郑文景被拦住,上手就想调戏白露,突然被一声惊叫声吓着,那声音是从胧月房中传来的,白露忙冲过去,只见两个丫鬟惊慌失色的站在床边,而胧月,直直的躺在床上,嘴角噙着血,面容惨白,嘴唇发紫。
白露看了眼桌上空空的酒杯,里面还有残留的褐色粉末,瞬间就明白了,她跪到床边,紧紧握住胧月的手,眼泪刷刷的流着,喊了一声:“蓉姐姐。”
郑文景被胧月的惨状吓的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直往后退,楚老板匆匆赶来,郑文景扯着楚老板的衣服爬起来质问道:“你在搞什么鬼?耍老子是不是?”
楼下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赶来看热闹,打手们拦都拦不住。
楚老板顾不上解释与安抚,使劲挣脱郑文景,进到房里看着胧月的样子,吓的连退了好几步,然后气愤的质问那两个丫鬟,“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叫你们看着她,怎么看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是不是想去偏楼?”
守着胧月的两个丫鬟看着胧月当着她们的面喝酒,看着她自己跑床上去躺着,她们只当她是认命了,完全没有多想,没想到,胧月居然从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服了毒,现在被楚老板一质问,吓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她们是青云楼最安全的存在,因为长的丑,不能为青云楼赚多少钱,所以可以安心的做丫鬟,只有犯了错才会被送到偏楼。
偏楼是青云楼供那些不计较容貌只想发泄的大老粗和乞丐们消遣的地方,就在青云楼主楼隔壁。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最黑暗最残酷的地方,是这些丫鬟们惧怕的地方。
两个丫鬟吓的瑟瑟发抖,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楚老板气的顾不上惩罚,忙叫人找来草席,白露被推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胧月卷起来,看着他们把人抬走,白露问,“你们要把人抬去哪儿?”
没有人回答她。
她跟着出了门,跟着走到了楼梯口,然后就被人拦住了。
两个壮汉穿过围观人群时,那些看热闹的人纷纷做惊恐状,退的远远的,有的还用扇子在周边扇了扇,生怕沾染到了什么。
他们都曾为了胧月痴迷过,有的争吵过,有的打过架,也曾一掷千金要胧月陪他们游湖赏园,很多都是认识了好几年的人,如对着胧月的尸体,却像是看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一样。
白露看着那些人的嘴脸,看着消失在后门的胧月,她心里疑惑,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还能算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