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楼出了人命,楚老板把银票还给郑文景,额外还赔了二百两,其他所有的客人都拿回了自己的钱,然后像受了惊的老鼠,灰溜溜的都逃走了。
这一夜没赚到钱不说,还赔了,气的楚老板将胧月房里的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骂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胆小的姑娘们眼睛四处瞟,生怕被谁听见来找她们麻烦似的,吓的纷纷跑回自己房中,房门紧闭,等火通明,直到天亮。
进入青云楼的姑娘,除了极少数自愿把自己卖进来的是听之任之,其余绝大多数姑娘们刚来的时候都闹腾过,可是有那些专门负责看守的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盯着,想自杀根本不会成功,等闹累了,加上被楚老板天天劝说,好言恶语相夹,姑娘们到最后都会妥协,唯有胧月,无数次逃跑,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怕,逃不掉就自杀,楚老板一直就说没见过她那么倔的人,最后还是拿她娘才威胁住她。
楚老板原以为她能拿捏的住胧月,原以为只要过了那一夜,胧月便会彻底接受这声色场,谁知道,她还是那么倔,那么拧。
青云楼每年都会有那么些人染上病,这时候青云楼就会把她们赶走,让她们自生自灭,而死在青云楼,胧月是第一人,胧月的死掀起一阵小小的风波,令青云楼的生意冷了几天,不过也仅仅是几天而已。
几天之后,那些人难耐寂寞,很快就淡忘了,依旧纵情声色,花天酒地,仿佛胧月从来不曾存在过。
白露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胧月时,她一身红衣,浅笑盈盈,那时楚老板和胧月看上去是那么和谐,不过两个月,却有这样的巨变,但是又找不到变化痕迹,每个人还是那样开心,那样愉悦,那样疯狂。
自那晚之后,白露几乎天天都梦见胧月,这天深夜,是胧月的头七,她又梦见了胧月,一袭红衣,翩翩起舞,淡然的笑颜突然变成森森白骨,白露被惊醒,她来到胧月房门口,欲推门而入,手碰到门后又缩了回来,心道:“不过一间空屋子,进去了又如何?罢了,人死如灯灭,蓉姐姐,我一定找机会去庙里为你立一个往生牌位。”
白露转身准备回房,突然听见一声惨叫:“啊……鬼啊……”
白露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脸熟的姑娘疯了般的边喊边跑回房中。
白露看了看周围,什么也没有,她回想,那姑娘刚才好像是看着自己那样大喊的,她看了看自己,披头散发,白衣飘飘,这是把自己当成鬼了?
正欲前去解释,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她想,何必解释,胧月平时没少照顾她们,可是当胧月有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凭什么她们还能心安理得?
白露快速溜回房,快速换了一件绿色里衣,头发也用绸带束了起来,再开房门时,楼下守夜的人瞌睡也被赶跑,几个壮汉冲上楼询问事况,各个房间的人听见动静也都点上灯,有的探头探脑,有的慢慢靠近那个受惊吓的姑娘那里,众人皆是衣衫不整,到了那位受了惊吓的姑娘的房中,只见她缩在床角,用床单将自己整个盖住,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说着:“有鬼,有鬼,她回来了,胧月姐姐回来了,她回来了,有鬼……”
“有什么?有……有鬼?哪里?她的客人莫名其妙,不知是怕鬼还是怕那姑娘,慌里慌张的将衣裳胡乱套上,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挤到了看热闹的人堆里。
那姑娘语无伦次,惊恐的样子吓坏了所有人,比那天看见尸体时还害怕,姑娘们抱作一团,男人们也背脊发凉。
鬼神之说,信的多过不信的,怕的多过不怕的。
白露心道:“原来你们没忘,原来你们也会心虚、害怕。”
当晚,客人们再次嚷嚷着退钱,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青云楼。
楚老板再次气的直跺脚,毕竟是她逼死的胧月,胧月若是回魂,第一个找的就是她楚老板,想起来是胧月的头七,她也吓的不敢出声,叫来丫鬟陪她一起坐了一夜。
说来也怪,第二天深夜,青云楼大堂中心的大灯笼突然掉了下去,一声巨响,再次将大家吓的魂不附体,青云楼有鬼的消息瞬间传遍青州,而青云楼,一到夜里,楼里的人就瑟瑟发抖,夜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人们都会认为是胧月的鬼魂作祟。
至此,青云楼彻底没了生意,一天天的,姑娘们吃的喝的,花销那么大,只出不进,令楚老板一筹莫展,她跑去找杜老板,杜强说道:“你来的正好,我也正准备找你呢,我女儿怀有身孕,不久就要临盆了,儿子也将娶妻,是名门望族,我准备举家搬去徐江府,本来嘛,这两年很多生意也都转去了徐江,青云楼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再做下去对孩子们不好,我就想着解散青云楼,一来不想影响儿子婚事,二来为女儿积福,你也借此机会找个好人家安安生生的过下半辈子吧。”
楚老板问道:“别的姑娘们好说,那冷霜姑娘呢?她背后牵扯的可是……”
杜强捋了捋胡子,说道:“把她送去临江府,那里离的远,水路陆路通达四面八方,南北商旅云集,在那里能卖个好价钱。”
楚老板离开杜府之后没有直接回青云楼,她挨个把青州所有青楼跑了个遍,直到天黑才回去。
她叫来所有姑娘,告诉她们青云楼将永久关闭,姑娘们并没有多高兴,她们就是以此为生,离开青云楼,早已无家可归的她们能去哪儿?靠什么活下去?
楚老板接着告诉她们:“明天将会有别的青楼老鸨来接你们,都回去收拾收拾吧,明天都好好打扮打扮。”
姑娘们听了反倒高兴起来,白露没有被叫下来,她听见动静时在二楼走廊围栏边一直看着,听着,她本以为姑娘们会高兴,可以脱离苦海,可是她们的反应令白露感到意外,为什么?
次日中午,有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体态臃肿的女人涂着厚厚的脂粉出现在青云楼的大堂里,她们端坐一排,青云楼的姑娘们站做几排,只有白露不在其中。
楚老板坐在一侧,身旁还站着一个账房,手捧着纸笔。姑娘们像货物一样,任由那几个女人挑选,价高者得,每选定一个,账房先生就记上一笔,很快人就被瓜分干净,那四个女人早就听说青云楼新来的姑娘如何貌美,琴艺如何高超,都惦记着,可是楚老板连见都没让她们见,她说,她要靠白露谋更好的出路,那四个女人恹恹的走了。
姑娘们都被带走了,剩下的丫鬟们可以拿钱为自己赎身,打手老妈子们也被遣散,楚老板身边只剩下一个大汉,他牙齿不齐,还有点斗鸡眼,白露记得他,楚老板叫他“赵安”,他始终跟随在楚老板身边,对楚老板唯命是从。
看着空荡荡的青云楼,楚老板是一刻也不敢多待,她觉得哪里都像有双眼睛盯着她,背脊发凉,直冒冷汗,她叫赵安把白露和白玉绑了起来。
青云楼的后门,白露和白玉被扛着扔进了马车,车厢里,楚老板已经端坐在后面。
白露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样,她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青云楼没了,胧月终于能安息了,忧的是自己再被转移,而且不知是要转去何处,家人找来的话,岂不又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