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三天里,白霖一直衣不解带的守着白露,他听从掌柜的话,每天小心翼翼,给白露喝的药都是在药铺请人代为煎好再拿到客栈,可饶是有店小二帮忙掩护,掌柜夫人还是发现了生病的白露。
开始白霖还想,掌柜的太多虑了,因为掌柜夫人发现时什么也没说,还笑的很是亲切热情,还叫白霖好好照顾白露,白霖一度觉得掌柜夫人的心地和她本人的长相一样美,他不理解掌柜为何要那样防着他的妻子。
可事实证明,掌柜是对的,掌柜夫人美丽的外表和亲切的微笑下,藏着的是一颗伪善的心,因为当晚他就听见掌柜夫人一直在训斥着掌柜。
他陷入沉思,原来人可以这样虚假,白天在自己面前时,说着那么让人感动的话,到了夜晚就变的如此可怕,那冷冽的话语完全不能让人相信是出自白天那个像母亲般的人之口。
第二天早上,掌柜见了白霖喊住了他,说话时支支吾吾的,很是不好意思,白霖知道掌柜的为难,也就做好的心里准备。他本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了,可掌柜说他争取了,白霖兄妹可以继续住,不过得交三倍房钱,之前已经住了的日子也算。
白霖知道掌柜不容易,因为之前找过那么多家客栈,他主动说愿意出三倍的钱都没人愿意让他们兄妹住,现要是真的被赶出去,一样会找不到住的地方。
没办法,在这世上,人们最怕的就是病,除了至亲,没有人愿意接近生了病的人,所以对于掌柜的做法,白霖甘愿接受,他答应掌柜付三倍的房钱。
可是他哪里还有钱?身上唯一可以当的玉佩早已经当了,为了买药,他把白露身上的玉佩也当了。回到客房找寻一遍,最后把目光放在跟随了自己十年的剑上,毫不犹豫,取着剑就直奔当铺,因为那不是什么名剑,所以也没能当太多的钱,把之前两天的房钱补上,剩下的钱也只够再住两天,两天之后该怎么办?
白霖正自坐在桌前望着窗外发愁,白露醒了。
这两天在白霖的悉心照顾下,她的热度彻底退了下去,现在就是嗓子有些痛,开口喊了一声“哥哥”,却是自己都听不见,她想用手敲打床沿,又浑身无力,手也抬不起来,她只好放弃,就静静的躺着吧,看着哥哥疲惫的背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白露一阵愧疚。
这几日她虽然一直昏睡着,可大脑时有清醒,她能听见白霖和她说话,能听见白霖哽咽,能听见白霖叹气,她知道自己这次生病把哥哥吓坏了,也知道爹娘一定很着急,所以每一次白霖给她喂药时她都很努力的逼自己喝下去。
白霖发着呆,自然不知道白露正看着他的背景愧疚,他还在想着,自己写的信已经寄出好几天,应该已经送到了吧?当时担心府衙不认识父亲,自己还特地将收信人写成了护送他们的指挥官,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吧?算算日子,如果收到了信,那来接他们的人这两天应该也就到了,白霖祈愿着,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早日一家团聚。
又到了去熬药的时间,白霖拉回思绪,一回过头就看见白露睁着大眼睛。
“露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急死哥哥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哥,让你担心了。”白露沙哑的说着。
“你等会,我给你倒点水。”听着白露的声音,白霖心疼的说道。
白露喝了水,嗓子好受很多,声音也清晰起来,她问白霖道:“哥,我睡了几天啊?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你睡了整整三天,不过现在总算是醒了,这里是申州,再等两天,等你再好点,我们就去燕城找爹娘。”白霖和白露如此打算着。
接下来的两天里,白露恢复的很快,他们没能等到来接他们的人,虽然有些郁闷,却也没过多的纠结,只要身体好,他们自己也能去燕城,所以这天夜里白霖和白露说好,天亮就出发。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兄妹俩准备好出门时,下起了倾盆大雨,别说白露大病初愈,就算她没有生过病,这样的天气也出不了门,白霖已经没有了银两,掌柜虽然很不忍心叫他们走,可是他妻子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怂到了家,可那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掌柜一脸的难为情,白霖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他知道掌柜活的窝囊无奈,他不想为难这个老实人,也不想两夫妻因此再吵架,所以主动退了房。
不过掌柜还是主动邀请他们在大厅等雨停了再走,这一等,又是一天,直到客栈要打烊,雨都还一直下,此时掌柜本想,反正妻子已经睡下,那就悄悄的再留他们一晚,可谁知道,掌柜夫人早就与店小二打了招呼,掌柜刚想开口,就被店小二打断,他把掌柜支走,然后豪不留情的把白霖和白露赶了出来。
自始至终,掌柜夫人见了白霖和白露时都笑的十分真诚,还很亲和的打着招呼,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把他们赶进了这雨水不断漆黑一片的天地间。
白露不懂,人居然可以冷漠至此。
她突然好想娘,若是换成自己的娘,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她一定是伸出最温暖的手,不求回报的去帮助人,因为冯妈就是娘不求回报的帮助才到了鬼门关又回来了。
从小爹娘教导,与人为善,与已为善。白家的家风就是“一家善,一国兴善,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德,一国兴德。”从小生长环境简单干净的白露,虽然有从书中看过各种世间冷暖的故事,知道人有无数个面,但从未真正接触过这世间的黑暗面。这一次,白露第一次亲眼看见如此虚伪,有着两张面孔的人,纯朴善良的她心中掠过一阵寒意,原来人的心可以比这冰冷的夜还要冷。
白霖好歹是在外面行走过的人,所以这一切他都能适应。怕白露再病倒,他将自己的棉服脱下给白露披上,然后将她护在身前。连把伞都没有的两兄妹不知何去何从,茫然的站在客栈门口。
天空时不时的有闪电划过,接着雷声轰隆,白露从那一闪而过的光亮中好像看见了什么,她吓得紧紧靠在白霖怀里。接着又看见一点一点昏黄的光一闪一闪的,白露更是吓得不敢看。
白霖感受到白露有些颤抖,他也有些紧张,看着那亮光越来越近,直直的朝兄妹二人走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人,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虽然看不清,但应该是官轿,因为抬轿的人穿着衙役服,还有四个护卫,像是捕快。
白霖和白露往旁边让了让,他们以为这些人是来投宿的。
“你们是何人?如此深夜,为何站在此处?”站在最前面的捕快上前问白霖二人道。
“我们兄妹二人是锦州人,因地龙翻身,举家迁移到燕城,途中与家人走散,现在身无分文,是以无处可投宿。”白霖见对方一身正气,便如实答道。
那捕快听了转过身对轿中人说着什么,不一会儿,轿中人走了出来。
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白霖和白露都认出他身上的官服,和许声扬的官服一模一样。
“白霖见过知府大人。”
“白露见过知府大人。”
二人行礼,没有丝毫畏惧或者惶恐,这让那中年男人很是欣赏,他笑着说道:“既然到了我申州,就没有露宿街头的道理,二位就去我府中暂住,等雨停了,本官再派人送你们去燕城。”
听到以地方落脚,白霖和白露自是高兴不已,二人齐齐鞠躬道谢。
见白露一个小姑娘家,那知府还把轿子让出来给她坐,开始她不敢,但那知府执意如此,说她不上轿那大家就都站在那里不走了,白露只好心虚的上了轿。
这让白露觉得正义、正直、为民的好官正是申州知府肖天赞。
锦州遭灾,申州也接受了三千人,而这几日他为了安置那些人是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今天从灾民安置区回家,正在轿中打盹的他被突然的颠簸晃的差点从轿子里摔了出来,他怒问是怎么回事,前面的捕快说是轿夫被远处像是两个人影一样的东西吓到了。
这样的夜晚怎么会有人影?肖天赞好奇,于是下令上前查看,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还是两个小小年纪的人,一番查问,原来又是锦州灾民。这既然到了申州,他的地界,他就不能不管,毕竟锦州灾民是上达天听的事,这二人要是出了事,上头怪罪下来,他是吃不了兜着走。
将白霖和白露带回府中时,知府夫人张媛正在厅中等候,见夫君回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见跟在肖天赞身后的白霖和白露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二位是?”张媛问道。
“白霖见过夫人。”白霖鞠躬道。
“白露见过夫人。”此时若是还蒙着面就太过失礼了,所以白露摘下面巾屈膝行礼道。
虽然在客栈门口白露也摘下过面巾,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并没有人看清楚她的容貌,所以此时看着白露的天人之姿,夫妇二人都有些呆愣,饶是他们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像白露这样美的女子。
“不必多礼。”张媛很快缓过神来,上前搀扶起白露,十分温柔的说道。
“他们兄妹是锦州来的,要去燕城,路过此地无处投宿,就辛苦夫人安置一下。”肖天赞说罢转身朝后院走去。
“是,夫君。”张媛应着,她喊来侍女,吩咐道:“带他们去客房,再准备些姜汤送去。”
白霖和白露道谢后跟在侍女后面,在去客房的路上,白露想着,这位夫人,刚刚对侍女说话都那么亲切,就像许晏希的娘一样,没有一点官太太的架子,她还细心的叫人准备姜汤,“知府夫人人真好。”
走在前面领路的侍女听了,心中一阵冷哼,她是好人?那天下间就没有坏人了,她现在对你好,那是她对你有所图,你就等着吧。
一抹冷笑在侍女的嘴角划过,眼睛看向黑夜的深处,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的绽放幸灾乐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