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灾民还能感觉得到锦州城时不时的震动着,一晚上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熬过冰冷无边的黑夜,起程没走多远,天又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这对才受了灾难的人犹如雪上加霜。
东、南、北三方的厢军指挥焦急的等待着许声扬的命令,见有快马飞奔而来,一个个都像见到自己亲爹一样亲切热情,”命令各指挥官带领灾民前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城镇请求帮忙临时安置灾民,等候朝廷的旨意。各指挥接到命令后即刻起程,白露所在的队伍前面是乾州,一个比锦州大很多的城。
此时,京城大街上,一骏马飞驰而过,马上之人身背布袋,口中急呼:”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街道上的人听了远远躲开,在马跑过之后纷纷聚在一起讨论猜测,有的说西边战事又起,有的说北边匪患崛起,众说纷纭。
“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公子,你看见了吗?只是这大过年的,不知什么事如此紧急。”竹生激动不已,两眼直看着那马和人消失的方向,摇着许晏希的胳膊说道。
“好了,别好奇了,统归不是咱家没了就行,别忘了我们是出来做什么的。“许晏希抽出胳膊提醒道。
”那是,家怎么能没了呢?还是赶快买些好酒好菜,和赵伯一起过个好年吧,其他事我等升斗小民管不着。“竹生说罢,快步跟上许晏希,主仆二人进了一家酒铺。
皇宫城门楼上,禁军远远看见驿马手持金牌飞驰而来,下令立即打开城门。驿马畅通无阻的进入宫门,直奔延和殿,驿兵见到天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文书说道:“八百里加急,锦州地龙翻身!”
“什么?”皇上二十多岁,即位三年,国家一直风调雨顺,如今听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不已,他快速翻看着锦州知府许声扬写的文书,得知锦州十几万人已经安全撤离,最担心的事没那生,皇上总算松了口气。可是形势依然严峻,现在十几万人无家可归,而且今天还是除夕。紧急传召左、右丞相,户部、兵部的尚书、侍郎进宫商讨锦州赈灾事宜。
经紧急商讨,命户部拔出三百万两银子用于救灾事宜,快马传书离锦州最近的临州、蜡城、乾州、封州暂时安置灾民,由户部、兵部侍郎监督执行。兵部一日之内筹集粮草、帐篷等物资,派出军队日夜兼程,火速前往锦州四个方向接管灾民,命左、右丞相监督执行此次赈灾事宜。
圣上的旨意与许声扬下的命令不谋而合,只是圣上的旨意没有人敢违抗,而许声扬的请求没人肯听。
白露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缓慢的行走着,原来只需要两时辰的路,他们硬是走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到乾州城外。指挥官上前叫城门,可不管怎么叫,城楼上就是没有人应,其他三个城也一样紧闭城门。
原来锦州地龙翻身,这四个城也有所波及,当他们发现地面震动时,各知府已经第一时间派人打探清楚,也知道锦州十几万人全都撤到了城外,他们一边感叹佩服许声扬,想着他怎么就能把这十几万人毫发无损的从那个血盆大口里带出来,一边时刻注意锦州灾民的动向,有的知府下令,若有灾民来,一个也不许放进城,还有的知府下令,千人以内可以放进城,超过了就不要开城门了,对于这一命令,他们都有一个极有说服力的理由:”自己的小城太小,放这么多的灾民进去会造成混乱。“虽说命令有所区别,可结果都是一样,灾民进不了城。
白露这边的指挥官嗓子都喊哑了,一样挨冻受饿的过了两天,现在还要扯着嗓子喊,有些灾民见了不忍心,纷纷劝说道:“算了,不让进就不让进,我们就在这城墙边过一晚,不是说许大人已经上报朝廷了吗?当今天子勤政爱民,一定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
“对,我们就在这里等,这总比之前四面透风的地方强。”然后纷纷就地而坐,很多人已经饿的发昏,冻的没有了知觉,还有些人已经生病了,
”爹,这样不行,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大家进城,否则会出人命的。“白霖看着东倒西歪的灾民说道。
”有什么办法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们也能开城门呢?“白羽博仰头看着城楼若有所思的说道。
”爹,您是想我们能不能自己爬上去,自己开城门?“白霖问道。
”爹,叠罗汉,叠到一半高,哥哥应该就可以跃上去了。“白露说道。
”叠罗汉?对啊,叠罗汉,霖儿,我们去与指挥官商议一下。“白羽博说道。
”等等,霖儿一个人上去,要是被抓了怎么办?就算今天顺利打开了城门,日后追究起来,我霖儿岂不是有罪。“姜云环拉住白霖着急的说道。
”娘,哥哥可以像我一样蒙上脸,这里有五万人之多,只要没被他们看见脸就找不到哥哥,而咱们锦州人,这是在救他们的命,所以是不会出卖哥哥的,更何况这件事并不是哥哥一个人去做,下面很多人都会参与,法不责众,所以不会有事的,哥哥功夫不是城楼上那几个人能应付的,您就放心吧,今天城门一定要开,雪儿和霏儿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白露对姜云环说着利害关系。
姜云环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白雪和冯妈怀里的白霏,两个小人儿手脚冰凉,面无血色,最终说了句:“你们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发现了。”
白羽博把这个法子告诉指挥官时,指挥官着实惊了一下,对这个方法表示吃惊,更对出这个主意的人表示吃惊,这是读书人能想得出来的吗?读书人不都是老实本份的人吗?这家人是什么样的人啊?怎么敢如此胡来?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万个灾民,老的老少的少,个个都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这个法子做。说干就干,他们悄悄找来那些身强力壮的人,既然是秘密进行,就要先让城楼上的人放松警惕。灾民知道他们的意图后全都自觉装睡,麻痹城楼上的人。
在众人默契的配合下,白霖顺利的上了城楼,神不知鬼不觉,他躲过校尉和守卫,跳到城里,打晕城门边的两上守卫,很顺利的打开了城门,当城楼上的人发现时,灾民已经一拥而入,想阻止已经来不急了。
那校尉欲哭无泪,连忙派人报告乾州知府赵元谷。
灾民一进城就听得劈里啪啦的鞭炮声,这才想起今天过年,这两日的苦难已经让这些他们忘记了今天是除夕,而在除夕之夜,万家团圆的时刻,他们却漂泊在外,无处落脚,一路上闻到家家户户飘出来的饭菜味时,直诱的他们肠胃翻滚,肚子咕噜的声此起彼伏。
不过这两日的灾难让他们学乖了,一切听从锦州厢军指挥官的命令,不敢扰民,直奔乾州知府衙门,那知府再怎么不想管,人一旦进城他也就不得不管。
乾州知府赵元谷正在与家人吃年夜饭,听到灾民进城的消息,差点没被酒呛死,咳的满脸通红,气得直摔杯子骂道:”一帮废物,一个城门都看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
这边火还没发完,那边灾民已经到了家门口,赵元谷匆匆赶出来,看着府门外大街被塞的满满通通的,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在门口走来走去,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灾民们虽然都老老实实的站着,可肚子里那叽里咕噜的声音吵得赵元谷心烦气燥,他干脆转身回去,命人把门上关上了。
厢军指挥官想去敲门,被白霖和白羽博拦住了,说一会知府大人自己会出来。
果不其然,赵元谷回去虽然不用被灾民盯着,不用听那饥肠辘辘的声音,可他就是坐立不安。人在城外出了事他可以说不知道,能推脱一下责任,可现在他们就在自己家门口,这要是出了事,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不管他们,日后追起责来他难逃干系,可是管,要怎么管?整整五万人啊,想他整个乾州总人口也不过才二十多万,怎么安排?
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最后叹着气说道:“也罢,左右都是个死字,现在就希望圣上早日派人来解救我啊。”
然后开始下命令:乾州所有客栈立刻开门,接纳老人、妇人和小孩,乾州厢军在城中各街道边搭建帐篷,接纳壮年人,所有医馆接纳病人,在各客栈门口、帐篷外开设粥棚,半个时辰后开始放粥。
一时间,原本正在过年客栈老板、医馆大夫全都被官差从饭桌上拉了下来,纷纷开门营业。有些人很客气,看着这些灾民也挺心疼,有些则骂骂咧咧,没个好脸色。对有善心的人,灾民们心里感激,对没有善心的人,灾民们也不与他们生气。
白露和姜云环还有冯妈带着白雪和白霏被安排在离白羽博所住帐篷不远处的客栈里,看着床上白雪和白霏面无血色奄奄一息的样子,姜云环和白露心疼的直掉眼泪。
“好了,快别哭了,赶紧喂他们喝粥吧,喝了粥就好了。”冯妈端着两碗粥回来劝道。
“霏儿,来,起来喝粥了。”白露托着白霏的脑袋轻声唤醒白霏,冯妈在一旁喂他喝着。
“雪儿,醒醒,有东西吃了,吃了再睡,啊,听话,快醒醒。”姜云环抱起白雪,将粥送到白雪的嘴边。
两人吃完粥,脸上渐渐有了起色,白霏清醒过来,小手也有了些力气,白雪虽然还睡着,可是呼吸声比之前有了力道。
“小公子和四姑娘现在没事了,夫人,二姑娘,你们也赶紧去喝点粥吧,这里我看着。”冯妈说道。
姜云环和白露下楼,看着街上灯火通明,有些灾民喝到第一口热粥时,高兴的热泪盈眶,感叹在短短两日里死了几回,现在终于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