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花太平沉下脸看着花天白兄弟,竟难得的露出了家主的模样。
花天鹤依然是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花天白却已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他看着王月君,苦笑说道:“素曜仙子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只用不到一日时间就把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说到此处,又传头看向花太平,摇头说道:“不过庄主却说错了一个地方,那个贱人的事情,与其说是天麟告诉我们的,不如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花天白生怕此事牵连了幼弟,说完这句,赶忙又解释起来。
原来乔氏之事的确是花天麟昨日在捉迷藏时见着的。但其实依花天麟的年纪,当然不会明白这位二娘在花福黎的房中做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因为看到乔氏竟穿着府中丫鬟的衣服,又是一副东躲西藏的模样,自是十分奇怪,这才偷偷的跟着乔氏,连同萧婷一起玩耍都顾不上了。
但年仅十三岁的花天麟当然不知道,乔氏并非要去做什么事,而是早已做完了“事”。所以他只见乔氏偷偷的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若是花天麟就此忘记此事,那么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但花天麟心存疑惑,等到花天白兄弟从正堂回来,便去询问两位兄长,这位二娘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兄弟二人虽当时便明白了这个贱人是在做什么,当然也不可能向天麟解释清楚,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了他。”花天白说到此处,又直勾勾看向花太平,正色说道:“所以此事与天麟毫无关系,我二人随庄主责罚,但请庄主不要错怪了天麟。”
花太平还未开口,王月君却先一步点头说道:“不错,据萧姑娘从天麟公子那打听的情况来看,他到现在都没想到这位‘二娘’的死与他的两个哥哥有关。”
“原来婷丫头也成了王女侠的帮手。”花天白苦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是白担心天麟了。我虽吩咐过天麟不要再将此事同任何人讲,特别是不能让父亲知道,但既然是婷丫头,她当然有法子要天麟开口。”
花天白说完这句,不禁又看了看正半坐半躺在藤椅上的老父。花万树虽被王月君反手拍中灵台要穴,此时仍是半身酥麻,无法开口,但神智却一直未失。他听到此处,如何不明白两个儿子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才会行此之事,只得在心中长叹一声。
王月君也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你二人如此苦心设计,虽是为了逃脱罪责,更是为了把他二人私通之事彻底隐瞒过去。”她顿了顿,又淡淡说道:“否则你们根本就不必自己动手了。”
花天白点头说道:“是的,所以我二人才以替庄中收茶为借口,把花福黎那厮骗到茶林边,逼着他亲口说出了实情。”
花天白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正待接着说下去。但他还未继续开口,王月却先一步说道:“但你二人既然要嫁祸于他,当然不能让他那时便死了,便将他点了穴道,藏在树上。等到杀害乔姨太后,这才乘夜出庄,将他打伤吊死在那株树上。”
“你连这事都知道?”花天白虽已见识了王月君的厉害,此时仍是不免十分惊讶的叹道。
“我查看过那株树上的所有树枝,上面有藏过人的痕迹。”王月君仍是淡淡的说道。
“你太可怕了。”花天白摇着头说道,“什么都别想逃过你的眼睛。”
花太平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显然也在这么想。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当他只顾查看花福黎被吊死的那根树枝时,王月君却显得对其他树枝更感兴趣。
花太平此时当然也完全明白了,素曜仙子到底是凭着什么破案如神的。
“你错了,可怕的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你们自己的所做所为。”她顿了顿,又说道:“否则为何古语有云‘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呢?”王月君说这两句话时虽仍尽量保持住那冷静的模样,但脸上终不禁又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她不是不能理解花天白兄弟顾及自己父亲颜面的做法——何况花二太爷本就是个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也知道花福黎和乔氏算得上是自作自受。
但她终究无法认同兄弟二人的做法。乔姨太和花福黎做错了事,自有花家的家法和朝廷的律法来处置,兄弟二人并无权越俎代庖。
虽然无论是交给家主花太平还是送到官府、都难免会教更多人得知此事,也会使得先前本就认为自己已丢尽颜面的花万树更是雪上加霜。但“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这八个字,用在花福黎和乔氏身上也是一样的。花天白兄弟虽是一片孝心、但为隐瞒一件根本隐瞒不住的事而行凶杀人,王月君虽明白二人苦衷,却也无法包庇二人。
花天白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闭上了双眼。显是听了王月君的话之后,对自己的所做之事极为后悔。
而他身后的花天鹤时,也是一副颇为后悔的模样。只不过比起他兄长那种打从心里后悔“不该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这花天鹤的后悔,倒像是在后悔“早知道杀了人也瞒不住,还不如不杀了”。
花太平看了看花天白,又看了看花天鹤,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王月君见花太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料想他也拿不定主意处置兄弟二人,便说道:“花庄主,不如就把他二人交到州衙,由官府来发落吧。”
花太平愣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就依王姑娘所言吧。”
……
“大姐还真是个好人啊!”王月君房中,白卯儿坏笑道。
“怎么?卯儿觉得大姐哪里做的不对吗?”王月君一面耸了耸肩一面反问道,佯装出一副不知白卯儿是在说些什么的模样。
“扬州各处衙门本就想方设法的把结花家,何况此事说来也是那二人行苟且之事在先,想必都用不着花家刻意打点,州衙就必会从轻发落。”白卯儿说到此处,摇了摇头,坏笑着又反问道:“以大姐的聪明才智,如何会想不到这点?大姐建议花庄主将花天白兄弟交到州衙,不就是故意想放他二人一马吗?”
王月君见白卯儿说破自己的想法,便不再隐瞒,点了点头,苦笑道:“不错。我确实是觉得,像天白公子这般好汉,若是给那二人抵了命,也未免太可惜了。”
“这么说的话,那那个‘不怎么像条好汉’的花天鹤,岂不就是沾了他哥的光了?”白卯儿大笑道。
王月君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据天白公子所说,谋划设计的是他,动手行凶的也是他,天鹤公子不过是在从旁协助罢了,罪行当然本就比较轻。”她顿了顿,又微笑说道:“虽然这也许只是天白公子在包庇弟弟,不过咱们没有能证明他说谎的证据,也就只好当他说的是真的了。”
若说这天下当真有王月君找不到的证据,那就一定是个压根不存在的“证据”。此时王月君说的“没有证据”,不过是她不想再破坏花天白的心意,因此并不打算再去找相关证据罢了,这点白卯儿又岂会不知?
“嘻嘻、我就喜欢大姐这一点。”白卯儿开心的笑道,只见她一面笑,一面得意的说道:“外人只看得到大姐表面,都只道大姐是个铁面无私、不知变通之人,他们哪里知道,我家大姐也会有如此心软的时候。”
王月君白了白卯儿一眼,又苦笑道:“你这臭丫头,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白卯儿听得这话,表情竟变得十分认真,忽然跪下道:“当年若不是大姐不计前嫌,以全数功劳抵了我二人之罪,我和小刚早便同世子和二公子一道被当街斩首了。我二人能有今日,全靠了大姐的这份心软,卯儿又焉敢讽刺?”
“好了好了。大姐不过是开个玩笑,都多少年前的陈谷烂麻之事了,你还提它作甚。”王月君赶忙将白卯儿扶了起来,一面扶又一面说道:“当年你二人都不过是个孩童,自己哪会有什么判断力,不过是‘他们’操纵的棋子罢了。正如我持刀杀人,刀又何罪之有?”
王月君说完此话,又将卯儿搂入怀中,一面轻抚她的头一面说道:“何况后来发生之事,更是证明你二人本性善良,我再不想办法救你二人,那就不是什么‘铁面无私’,而是冷血无情了。”王月君说完这句,又苦笑道:“只是话又说回来,这些话大姐说的都快成‘老生常谈’了,你怎么总还要露出这般模样。”
“人家就想听大姐说这个。”白卯儿抬起头向王月君扮了个鬼脸,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是在强颜欢笑。
“你这丫头啊……”王月君长叹着摇了摇头,她当然也知道,白卯儿为何会想听她说这个。
因为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就算是年幼无知被人利用,所做恶事的阴影总还会藏在心头,一旦遇上类似之事,就会再度爆发出来,用悔恨之情将人折磨的苦痛不堪。
所以王月君明知自己已将类似的话说成了“老生常谈”,每当白吴二人悔于往事之时,还是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说给她二人听——哪怕这些话就算只能给二人些许暂时的安慰,终归也是聊胜于无。
但王月君忽然却没时间继续安慰白卯儿了,当然白卯儿也没时间再继续为过去之事悔恨了。
因为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小潘的大喊声:“王女侠、不好了,二老太爷疯了,他竟然要杀了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