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主院,花太平已照王月君的吩咐,将花家嫡亲——除年幼的花天麟外——都请到了昨夜的案发现场。
花万树一到现场,便面色凝重的向着王月君问道:“你说凶手不是花福黎那厮、却是谁?”
王月君却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说道:“花二太爷少安毋躁,且先听我等将整件事从头道来。”
于是花万树只好不再说话,他虽然急切想知道杀害他爱妾的凶手是何人,但这事既然只有王月君能告诉他,他便不得不遵从王月君的意思。
王月君见花万树没再追问,便看向花太平说道:“花庄主,我记得你昨夜说过,你一听见乔姨太的惨叫声,立即便从房中奔了出来。”
“不错,是这样的。”花太平点头说道。
“那么便失礼了。”王月君向众人一拱手,忽然便走出了众人的视线。众人抬头看时,只见王月君竟走进了花太平房中,还顺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王月君是何意。却又见白卯儿和吴小刚也走上向前来,一齐向众人抱拳道:“失礼了。”
吴白二人说完这句,立即便向两旁掠开,只见吴小刚掠到东边的墙角旁,从墙边拿起一个小布包,又缓缓的向众人所在之处走来。一面走还一面东张西望,俨然一副想做坏事的模样。
就在这时,白卯儿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正好和吴小刚对上了眼,只见吴小刚立即从怀中摸出一根树枝,向着白卯儿刺了过去。
白卯儿见吴小刚向自己奔来,赶忙大声叫道:“来人……”
但她只说得这两个字,吴小刚的树枝便刺在了她的身上。又听白卯儿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立即便扑倒在了地上。
吴小刚“一击得手”,立即便向墙头跃去。
此时花太平屋内的王月君也立即推开门冲了出来,因花太平的房屋距众人所在之处只有十数丈之遥,王月君快步赶到现场之时,吴小刚才刚刚消失在墙头。
王月君停在了倒地不起的白卯儿身边,她看了看众人的模样,并没有急着开口,显是想等众人先理清一下思路。
只见众人愣了半晌,花太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姑娘,这、这又是何意?”
他当然知道王月君三人是在还原昨日乔氏遇害的情景,但他却想不到王月君三人如此做的用意。
王月君却不直接回答花太平的问题。手指接连指了几处地方,然后向众人说道:“大家请看。”
众人顺着王月君的所指的方向,仔细看时,才发现地上、墙上、甚至包括白卯儿身上,竟东一摊、西一片的洒满了白色的碎粒。
王月君等大家看完,又说道:“盐之一物如此散碎,若是用数条布巾层层包裹还好,但单凭昨夜这一条布包,稍不注意便会撒将出来。何况贼人又要杀害乔姨太,又着急逃出院中,却没有一点碎盐撒出,当真是奇怪之极。”
她一面说,一面扶起仍伏在地上的白卯儿,拿起白卯儿胸前的树枝,又向着众人说道:“何况贼人情急之下刺杀,却还能将那匕首准确刺在乔姨太的心口上,连一丝血都没有溅出来,也不是容易之事。”
众人这才纷纷点起头来,显是听得王月君说,才想到此处的确奇怪。
王月君又说道:“如果说凶手的功夫比小刚要高明数倍,也许还能做到。可小刚虽说不上什么绝世高手,却也有江湖一流的水平。”她顿了顿,又看向花太平说道:“而庄主却同我说过,那花福黎的功夫并不十分高明。”
花太平点了点头,他这才明白王月君为何昨夜会有此一问。
“本来也不能排除花福黎隐瞒功夫的可能性。可他功夫若当真比小刚高上数倍,昨夜就不可能会被丝毫不懂武功的乔姨太撞破,就更用不着杀人灭口了。”王月君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何况他若当真有那么高的功夫,自己也不该那么轻易就被灭口。”
“的确如此。”花太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月君微微一笑,又向着众人拱手说道:“口说无凭,还烦请大家看我三人再演一回,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月君说完这句,便扶着卯儿一同向后退去,二人退后数十步,却又立即向着先前所在之处走了回来。
只见二人走回先前之处时,方才跃出墙外的吴小刚忽然又从墙头跃下,落在白卯儿面前,手中的树枝自然又向白卯儿刺去。白卯儿又模仿出乔氏昨夜的惨叫声,便也又倒在了地上。
但这回吴小刚却并未再紧张的跃墙而逃,他竟和方才领着卯儿来到此处的王月君对望一眼,二人稍稍离开退开了数步,立即便一同看向地上的卯儿,脸上皆露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
至于那包盐的布包已不在小刚的身上,显然已被小刚提前便丢入了邻家的水缸之中。
花太平恍然大悟,立即便转头死死盯住了花天白、花天鹤兄弟——因为昨夜案发之时,只有这兄弟俩是比他还先到现场的。
花天白兄弟在王月君三人向众人演示之时就已脸色发白,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双双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花万树却忽然大骂道:“王女侠,你虽在江湖上略有薄名,毕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老夫想你先前于我花家有恩,这才任由你说三道四,没想到你却是非不分,竟将罪状推到老夫儿子的身上!”他骂完这句,又怒气冲冲的说道:“老夫生的儿子,老夫绝对比你更清楚!他二人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花家的龌蹉之事!”
王月君却不着恼,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花二太爷说的不错,二位公子确实与先前失窃一事毫无关系,他二人将那包盐丢入水缸之中,只不过是故意想让我以为两件事有所关联罢了。”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他二人杀害乔姨太,是因为别的原因。”
“够了!”花万年却更加恼怒的吼道,“不管什么原因,他二人都不会杀害他们的二娘,你若再乱讲,小心老夫要对你不客气了!”
王月君摇了摇头,却依然接着说道:“二位公子是发现乔姨太和花福黎有染,为保住二太爷的名声,这才……”
王月君这话还未说完,花万树便怒吼一声,一掌便向着王月君劈了过去。他这一掌掌力浑厚,竟用上了十成的功力。显是情绪激动之下已不愿再去思考王月君所言是对是错,只想以武力逼着王月君住口。
王月君叹了口气,忽然身形一展,竟从花万树身旁一掠而过。只见她也不回头,右手反手便拍在花万树后背“灵台穴”上,花万树连吭声的机会都没有,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花家毕竟是商贾之家,虽说花家之人也均自幼便向庄中各位出自名门的武师教头学武,毕竟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花在练功之上。
花万树在花家人中武功或许已是数一数二,但在江湖上最多也只是一流好手的水平。若单看外功招式,比白卯儿和吴小刚都大为不如,虽胜在年龄较长,内力浑厚,当真动起手来,也未必能占得了多少便宜,就更不用想和王月君较量了。
只是花万树先前与白卯儿暗中教量那次,虽已对王月君三人有所忌惮,但当此心乱之时,还是没忍住向王月君出手,终不免自取其辱。
“花庄主,各位兄弟,花二太爷太过激动,什么都没法听进去,月君虽只得出手制止,得罪之处,实非月君所愿。”王月君面带憾色的说道,显然她本也并不想让这位花家最年长的耋老在众人面前出丑。
只是对王月君来说,还原真相、惩处凶手当然比保住花万树的面子更为重要,何况花万树想要以武力制止她完全是出于私心,她当然也绝不会乖乖“住口”。
花太平也十分难过的点了点头。他知王月君绝不是会败坏他人清誉之人,她既然说出此话,自是有绝对的把握。他现在当然也想明白,为何王月君先前再三叮嘱他只需将花家嫡亲请来。显然已是在为花家颜面着想,免得将这些家丑直接暴露给外人。
于是花太平只能说道:“二叔为人其实是好的,就是听不进去人言,此结果虽非王姑娘所愿,但若这样能要二叔冷静下来,倒也未必是坏事。”
他显然不想再多提此事,只是吩咐花云海兄弟从屋中取来一把藤椅,将瘫倒的花万树扶到一旁坐下,便赶忙又问道:“王姑娘先前所说想要确认的,只怕就是那件事了吧?”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本来昨夜查看现场情形,我就想到此案可能是二位公子所为,今早见到花福黎的尸身时我便更加笃定。只是那时我还有两点没法确定,这才没有先告之庄主。”她顿了顿,将这两点说了出来:“其一便是二位公子对乔姨太的厌恶之情尽人皆知,乔姨太不会不提防二位公子,他二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将她请到这墙边来的?其二便是花福黎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二位公子要嫁祸于他?”
“不错,王姑娘方才所言之事,的确便能很好解释这两点。”花太平苦笑道。
“但这不过是猜测,所以我还得找到证据。”说到此处,王月君不禁又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时我忽然想起先前卯儿跟过我说的一件事……”
王月君说到此处,却又停住不说,令花太平和花云海兄弟都不禁觉得奇怪。
“什么事?”过得半晌,花太平见王月君还未开口,终于忍不住问道。
“怎么样,还是你自己说吧?”王月君对着白卯儿,似笑非笑的摇头说道。
白卯儿顿时又羞得满脸通红,吞吞吐吐,终于还是把她先前所遇到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她们三人刚到万花庄,见花家发生大案,庄中众人又皆昏睡不醒,王月君同花太平去城东盐行之前,便吩咐白卯儿替庄中所有人都把脉就诊一遍,以免有人是假装中了迷药。
白卯儿本依大姐吩咐行事,但当她进到杂院一间管事的住房中后,便顿时羞的是面红耳赤,原来那房中一男一女本在行那颠鸾倒凤之事,却被迷昏在床上。白卯儿不敢直看二人,只是扭着头为二人把过脉后,立即便逃出了房中。
白卯儿说完此事,脸自是涨的更红了。而吴小刚也不禁捂了捂自己的脸,他此时方知为何今早会挨上那一巴掌。虽然他此时脸上的微肿卯儿早已替他敷药消去,但他听得卯儿说出之事,也不禁脸上一红,那被打了巴掌的地方就更不免热了起来。
王月君见卯儿终于还是害羞着说完此事,又苦笑了笑,接着说道:“本来卯儿偷偷将此事告之于我,我只道是旁人隐私,也没在意。直到今日怀疑起乔姨太和花福黎,才想起此事,便向人打听了花福黎所住之处。卯儿虽因当时害羞,没敢去看二人的脸,却把那间房给记得清清楚楚,再去确认之时,果然便是花福黎的住处。”
“不错,这确实可以证明花福黎与人有染,但白小侠既然没记住二人的脸,又怎么能证明另一人便是乔姨太呢?”花太平又不解的问道。
“这很简单,因为也只有卯儿知道,当时的乔姨太并不在自己房中。”王月君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只是当时许多人都昏倒在前院,后院不少屋子都是空的,卯儿当时既不知哪间房所住何人,也不知乔姨太是谁,才没发现奇怪之处。”
“所以王姑娘今日也带白小侠确认了乔姨太的住处,正是当时其中的一间空房?”
“正是如此。”
花太平又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如此便完全说的通了。”
王月君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光是这样还不能完全说通。”
“为什么?”
“因为乔姨太和花福黎之间的事非常隐秘,庄中先前无人知悉,若不是他二人正好被贼人迷晕,卯儿也不可能发现的了端倪。要想将此事当作二位公子的动机,便还得弄清楚二位公子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也许他们是偷偷看见的?”花太平失笑道。
“花庄主既然只说‘也许’,那就只是一种猜测,是不能当作证据的。”王月君又摇头说道。
“那又究竟是怎么回事?”花太平又不解的问道。
王月君又苦笑了笑,叹气说道:“这件事说来也是阴差阳错,我猜想花福黎多半是听得花庄主出庄,花二太爷要替庄主坐镇庄中,料定二太爷当夜绝不会再去找乔姨太,这才约乔姨太私会,岂知二人私会之时恰好遇上贼人下手,便双双被迷晕在房中。”
王月君说到此处,又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继续说道:“这二人遇上此事,照理说是很难隐瞒了,但偏偏此事也闹得庄中大乱,庄中又缺人手,除了卯儿外便再没人去过二人房间,二人之事倒真没被人撞破。待第二日众人清醒,又立即聚集在正堂之中,杂院只剩些下人在一旁闲谈,那乔氏便乘机扮作丫鬟,逃出了花福黎的房间。”
“确是够曲折的。”花太平也不禁苦笑道。但他立即又看了看花天白、花天鹤兄弟,问道:“可王姑娘还是没说,他二人究竟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因为乔氏自以为逃过了众人的眼睛,却不想还是有了个目击者。”
“目击者?”
王月君并未直接回答花太平,反问道:“庄主可还记得,那日我们从正堂中出来,却正好遇上萧姑娘和一个丫鬟,后来庄主便曾问过那丫鬟,萧姑娘为何会去杂院?”
花太平点了点头,又苦笑着说道:“是,我记得。她当时说的是,婷儿是和天麟捉迷藏,后来天麟突然不玩,婷儿还因此将气撒在王姑娘身上。”花太平说到此处,忽然拳掌相击,恍然大悟的说道道:“我明白了,王姑娘的意思是说,看到乔姨太的‘目击者’便是天麟,这二人会知道此事,当然是天麟告诉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