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搅和妹妹的生日宴,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突然,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安歆怔了怔,随后慢慢地转过身,平视的目光只瞧见平坦的胸膛、雪白的衬衫和晶莹如水晶一般的扣子。
这人……真高!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无奈地暗叹了口气,安歆仰起小脸,刚好迎上灿烂的阳光,她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但阳光却还是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让她根本看不清来人,模糊间,只觉得晃入眼中的身影有些似曾相识,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她抬手搭在眼眉上,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是吗?”
她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质疑的声音里夹带了些许几不可闻的轻笑,紧接着,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遮挡住了她头顶上方所有的阳光。
没了晃人的阳光,她这才看清对方的脸——苏越?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临时代课老师,竟也想来管她家的闲事?
安歆歪着脑袋,仰着小脸,望着眼前与自己相距不足半米的陌生人,直觉两人的距离有些过于亲近,但这一后退是不是又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了呢?思索片刻,她故作镇定地将手环于胸前,纤细的白嫩手指习惯性地轻轻点着手臂两肘,乌黑如星子的杏眸睁得大大的,满是无辜地说道:“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有那么老么?听到她话语中的那个“您”字,苏越禁不住挑眉,不置可否道:“我听说前天下午,有学生特意趁林教授不在去生物室‘借’蛆虫,你确定那位同学不是你?”
他故意加重了“借”这个字。
“当然不是!”安歆下意识地反驳道,“那天去生物室的……”
糟糕,说漏嘴了!
话刚出口,安歆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她干嘛要跟他废话啊!
这人也是,莫名其妙跑到她面前来啰嗦什么?!就算他知道点什么又怎样,难不成还想到她爸爸面前去告她的状,又或是想要挟她?呵,亏他还为人师表呢!
确实,上周上生物课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了林教授精心培养的蛆虫,这才让她灵机一动,想出了恶心卢珊珊的恶搞计划。只不过,要拿到这些小虫子还真有些棘手。她一个人不好成事,而且看着那玻璃缸里密密麻麻、蠢蠢蠕动的软体动物,她就头皮发麻。鉴于她的内心还不够强大,所以才叫上了老铁方睿。两人商量好,趁林教授不在、生物室没人的时候下手,到时她在生物室外面放风,方睿到生物室里打包‘借‘走这些小虫子。当然,说好听点是‘借’,但其实他俩都心知肚明,这些小虫子是有借无还的。
想到这些小虫子被利用后,最终都会被无情地处理掉,方睿那家伙居然在下手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中途勒马、空手撤了回来!而且回来后还给她解释说是,他看到林教授在养殖的玻璃缸上贴了好些标签,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这些小虫子的生长历程,对于这么一个热爱科研的教授来说,那都是心血啊,如果某天突然丢了这些心血,那将是对他最无情而又巨大的打击!作为学生,怎么能这么残忍地对待老师呢?再者,一旦东窗事发,教务处肯定会追查到底,搞不好还可能会报警,到时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没成想,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方睿竟能考虑得那么周全,还头头是道地跟她分析了种种,她当时都有些佩服他了。于是乎,她最终被方睿成功说服放弃了打林教授蛆虫的主意。而为了将功补过,方睿最后是另辟蹊径帮她找的蛆虫。
只是‘借‘林教授蛆虫的事不是没成吗,而且方睿和她也没被当场抓包、前后他俩更没跟任何人透露过一丝一毫,这位苏老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行,不管怎样,打死都不能认!
片刻之间,安歆脑子里思绪已百转千回,最后睨着苏越寻味带笑的俊脸,她眨巴眨巴灵动的杏眸无辜道,“苏老师,您说有同学借林教授的蛆虫?我没听说过这事呀,也不清楚,我可是很怕虫子的,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还去跟教授借呢,而且还是这么恶心的蛆虫。”
“哦?这么说,是老师误会你了?”苏越敛眸,俊秀帅气的脸上原本揶揄戏谑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他居高临下定定地睨着她,犀利的眸光似能穿透人心,安歆顿时感觉有些心虚地捏了捏手指,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完全不给她辩白的机会,下一秒,他继续道,“算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你家里的宴会搞砸了,你的父亲、继母和姐妹都被吓得不轻,作为这家里的一分子,你,是不是应该安抚一下他们、安顿一下在座的宾客呢?”
安抚他们?安顿宾客?他这是在教训她、在教她怎么为人子女、怎么做人姐姐、怎么接人待物吗?呵,这场宴会从开始到现在,薛振轩、她的父亲,一直在漠视她的存在!卢慧芸母女三人更不曾正眼瞧过她!她是吃饱了撑的自己跳自己挖的坑,还自己给自己收拾残局?!今天的恶搞,她巴不得众所周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记住这一天,让卢珊珊往后年年生日都不快乐!居然还想她出来收拾残局?真是搞笑!
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他知道什么!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真是闲得慌!
无名火油然而生,安歆不耐烦地转身,不料却看见满院子的狼藉,仿佛台风过境一般,白色的长桌被撞得东倒西歪,洁白的桌布被打翻的果汁酒水染得斑驳不堪,还有那些琳琅别致的水果点心也都没了原有的样子,七零八落地散在桌上、落在地上;而那些精心装扮的栀子花也被撞翻在地,有的甚至还被踩踏得体无完肤……这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家吗?还是以往那个载满他们一家三口快乐和欢笑的院子吗?
议论纷纷的宾客们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个个显出惊魂未定的神色,扎堆抱团,呆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本该在现场主持大局的父亲和卢家母女三人全都没了踪影,想来应该都进屋子里去了,院子里只留下管家德叔和他的女儿香香,以及两个阿姨在仓促地收拾着。
不就是喷蛆的蛋糕嘛,顶多就是有些恶心罢了,至于活见鬼似的吓成这样吗?现在的人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这么胆小?这么不经吓!
心底一阵鄙夷,安歆迈开腿正想甩手离开,身后清朗的声音却如玉相击,直蹦入她的耳朵,穿透她的耳膜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
“你也是薛家的一分子,虽然失态的是你的妹妹和父亲继母,但你们终归是一家人,你今天站在这里就脱不了干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座的宾客能安抚,就尽量安抚吧,否则传出去,对你多少也会有些负面影响的,你……”
话真多!
虽然安歆极不想理会身后的那个人,但他的话却是那么的、该死的在理!讨厌的家伙,真是多管闲事!
“德叔——”
不等苏越说完,安歆倏地冲院子正中大喊了一声,声音之大几乎拼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齐刷刷的朝她看了过来。
霎时间,只见她笑靥如花,在骄阳下就像红艳璀璨的宝石般熠熠生辉,与前一刻任性的小女孩模样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这样的薛安歆不禁让苏越侧目,他清俊的脸庞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眉眼溢出浅浅笑意。
此时此刻,面对众人,不管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气闷,她也得将它们搁到心底的最最角落,逼自己绽放出最美、最亲切的笑容,摆出优雅和悦的样子来。
管家陈裕德来到安歆身旁,微微弯着腰身,恭谨地听着她吩咐,然后点了点头便快速退下了。
“各位叔伯、婶婶、老师、同学,实在不好意思,小小意外让大家受惊了!”片刻,清脆响亮的声音娓娓响起,纷乱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安歆上前几步,面向众人,落落大方地向他们弯腰鞠了一躬,而后她微笑着继续说道,“诸位难得赏光来我家赴宴,实在不好坏了大家的兴致!请诸位都随我到那边去吧。家里还为诸位准备了一些有趣的小活动,请随我来。”
她话音刚落下,院子南边花坊的那一头便响起了悠扬的小提琴声——原来,管家趁安歆说话那会儿,便按她的吩咐把宴会请来的乐队及时转移到了那里,而随着音乐的响起,众宾客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在安歆的引领下,纷纷来到了院子南边。
其实薛宅不小,特别是这院子,比屋子的占地还大得多,不仅有花坊,还有假山竹林,和小憩的凉亭,在安歆妈妈韩淑媛的精心规划和打理下,处处都是景致。而院子正中央恰恰对着屋子的大门大厅,也是整个院子最气派别致的一处,所以才会被卢珊珊选中,布作宴会场地。
“苏老师,听说您的舞跳得不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和我跳一曲呢?”似是不经意的,安歆突然转身,对慢悠悠地走在众人后面的苏越说道。
不知道是太过意外,还是她娇俏的小脸上那狡黠的笑容太过灿烂美丽,苏越竟有些愣住了。只是不等他说话,安歆已经踩着轻盈的步子来到了他的跟前,她一把拉起他的手,硬是把他拽到了花坊前的空地上。
苏越不禁又是一怔,没想到这丫头力气还挺大!抽了抽嘴角,他勉强挤出笑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拉下脸驳她面子不是?
“赶紧的,别冷场了。”安歆脸上灿烂的笑容依旧,但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冷硬的,甚至还带着些命令的口吻。也不管苏越情不情愿,她自顾自地把他的两只大手分别放在自己的肩上和腰上,然后仰着小脸,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别告诉我你不会跳舞啊!是你让我收拾这烂摊子的,我一个人可收拾不来,你得帮我。”
“好吧。”苏悦想也不想地回道。
安歆脸上的笑僵了僵,本以为他会扭捏推诿一下,没想到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不禁有些婉惜,逼他就范的词白准备了。
踩着乐曲欢愉的节奏,两人翩然起舞,熟练优雅的动作、流畅默契的配合,让他们的舞姿焕发出别样的迷人风采,不由地吸引了众人。有人欣赏,就有人按耐不住技痒,所以很快场上便热闹了起来,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同学和老师们,一个个不约而同的纷纷加入其中,欢快地舞动起来。——宴会终于重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