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应该是卢珊珊最开心的日子吧。当然,今天是她的生日嘛,这不,几乎把所有的亲戚朋友、老师同学都宴请到家里来了。
薛宅,偌大的院子里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在佣人们精心的布置下,几张长桌井然有序地摆成了一个同字形,上面盛满了各种各样精致的糕点水果和美味,客人们络绎不绝的品尝着,不时交头接耳地谈论着。而身着一袭洁白雪纺小礼服的卢珊珊,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在人群中翩然流连,时而和长辈老师们寒暄讨教,时而跟好友同学们嬉戏笑闹,忙得不亦乐乎,好不开心。
“瞧,她的裙子真好看,好像是今年TG春季限量的新款耶。”
“天,那不是很贵?都快赶上我这一年的学费了吧?”
“那还用说!”
“啧啧啧,有个有钱的爹就是不一样。”
“有钱的爹?干爹吗?听说她最近刚认的,不会是真的吧?”
“瞎说什么,是亲爹!”
“亲爹?”
“是啊!听说她妈妈跟她爸爸是初恋,真心相爱,可惜她爸爸家里不同意,硬把他们拆散了,还逼着她爸爸娶了另外一个有钱的老女人,可是她妈妈当初跟她爸爸分的时候就怀上她姐姐了……”
“咳咳咳……”
白色长桌的一角,四个女生正围在一起,看着人群中忙里忙外的卢珊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小声嘀咕聊得正欢,不想却被一长串不识趣的咳嗽声打断了,转头看去,只见桌子对面,一个披着长长黑发的红衣女孩此刻正低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冷着眼森森地、死死地盯着她们。霎时间,四个女生吓得惨白了脸。
“薛……薛……薛安歆!”好一会,她们其中一个颤抖着双唇吱唔出声,大家伙儿这才缓过神来,是呵,此时此刻正光天化日、艳阳高照,怎么会撞鬼呢?
“薛安歆?”经其中一个这么一说,另一个貌似也想起了什么,“就是那个'舞魂'校园大赛夺冠的薛安歆?她怎么会在这儿?……对、对哦,珊珊刚认的那个亲爹好像就是姓薛的吧?”
“难道……他、他们是一家……?”
几个女生再次大惊,面对安歆凌厉的目光,她们心虚得不敢再多看一眼,赶忙相互左搀右扶四散开来。
这可是薛宅,作为客人,居然在主人背后说主人家里的闲话,还被主人撞个正着,真是有够失礼的。
安歆冷眼斜睨着这几个几乎落荒而逃的女生,微微扬起低垂的下巴,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一群没品的胆小鬼!长舌妇!居然没把她们吓破胆,可惜了。
不过,她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垂眸,安歆从桌上擦得晶亮的银勺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肤色本来就白,不需任何脂粉修饰,在火红礼服的衬托下更显得白皙如雪,水润的双唇故意涂上了和礼服同色的唇膏,红得喷火;又黑又直的长发没有像平日里那样扎成马尾,而是任其自然地垂放着。此刻,她的神情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加上低着下巴以及凛厉的眼神,看着确实像极了索命的女鬼,难怪刚刚把人吓成那样,安歆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不过就算是女鬼,也是美美的女鬼好吧!她在心里自嘲道。
收敛神色,安歆很快将表情恢复回平时优雅端正的样子,悠然地端起桌上的一杯果汁,她一小口一小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目光不着痕迹地瞟过全场,最终若有似无地掠过某人,将某人小脸上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安歆知道,今天这个院子里的主角不是她,但她偏偏就是要这么张扬!她就是要把某人狠狠得比下去!她就是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薛家有她的存在!
无疑,安歆是耀眼的,刚满二十岁的她不仅有着精致的五官、年轻美丽的面孔、修长匀称的身形,而且长年修习芭蕾舞更培养出了她沉静优雅的独特气质。在一片葱绿雪白中,身着一袭及膝红色燕尾小礼服的她,就像一团灵动缭绕的火,又像一朵鲜艳夺目的红玫瑰,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她也是美丽耀眼的。
安歆一直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所以,她就这么静静地,无声无息地、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珊珊,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子是谁啊?”
“嗯……舅妈,那是、是我二姐……”
“哦,就是你爸爸前面那个老婆生的女儿呀,哎呀,怎么长得这么漂亮的呀,有没有男朋友的啦……”
“……”
“珊珊,那个女孩是薛安歆吗?她也是你的朋友?”
“呃……不是的,她、她是我……二姐……”
“原来她是你姐姐啊,老师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嗯,有这么优秀的姐姐真是好福气啊!”
“卢珊珊,原来你姐姐就是薛安歆啊,天啊,她本人比海报上还漂亮唉,一会儿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让我们跟她说说话啊?”
“……“
小白蝶果然只是花儿的媒介,再怎么殷勤扑腾,也只能跟众人赔笑,勉强尴尬地回应着他们对她的好奇、疑惑。
安歆背对着众人,细细地抿着杯中的果汁,耳朵却享受地听着众人对她的评头论足,心里止不住冷笑,可想而知卢珊珊此刻该是有多憋屈、多尴尬。
卢珊珊喜欢白色,所以爸爸便让人把整个院子几乎都布满了洁白的栀子花。明明只是一场生日宴,却搞得像婚礼现场似得,还宴请了一堆子有的没的亲戚和学校认识不认识的老师同学来凑热闹,隆重得实在有些过分!她就是气不过,想到还在医院病床上躺着的妈妈,她不觉更加愤懑。
“感谢各位——”
半晌,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盖过众人的吵杂响了起来,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伙儿纷纷将目光落向声音的主人。
安歆转过身,随声望去,只见她的爸爸——薛振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院子的众人当中,他拉过一旁身着洁白礼服的卢珊珊,温柔宠溺地看着她,英朗不失俊逸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随即,他又扫视了一下众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感谢各位亲朋、感谢各位老师、感谢各位同学,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小女18周岁的生日宴,作为父亲,我非常的感动,也非常的高兴……”
后面薛振轩说的话,安歆已经听不清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院子中央……
卢珊珊站在薛振轩身旁,亲昵地搂着他的胳膊,半低着头羞赧地娇笑着;她的母亲卢慧芸站在她的另一旁,脸上同样挂着温婉的笑,不时还附和着薛振轩跟众人打趣,惹得众人阵阵发笑。而姐姐薛念念则从管家德叔手中接过手推车,将五层别致的大蛋糕慢慢地推到卢珊珊面前。不一会儿,生日快乐的乐声响起,周围的宾客不约而同地和声喝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多么温馨欢乐的画面啊!
安歆远远地、默默地看着,只觉眼前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甜蜜画面有些刺眼,刺得她双眸发涩。特别是卢珊珊俏丽的小脸上那腼腆又裹不住喜悦的笑,让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妒忌”!而让她产生这样尖锐感触的源头,却是薛振轩脸上那宠溺、慈爱的笑容和亲昵的神态——原来,爸爸也会对女儿这样啊……可是,为什么爸爸却从来没这样对待过她呢?
为什么?
她也是他的女儿啊!可是,为什么她的爸爸却从来不抱她,也从来不抚摸她的头,更从来不让她搂他的胳膊呢?
安歆定定地驻立在原地,双脚像是注了铅、生了根似地让她丝毫挪动不得,一种压抑又沉闷的情绪不断地在她的胸腔里凝聚,然后像脱了缰的马不住地狂奔翻腾,搅得她的心生痛。
生日歌唱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卢珊珊弯着嘴角闭眼许下了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这是她18周岁的生日,也许她也从来没想过她的亲爹竟会帮她办得这样体面、隆重吧,让她在所有亲戚、老师、同学面前长了这么大的脸,瞧,她感动得都快掉出泪来了。
安歆依旧不动生色地站在白色长桌前,远远地、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热闹的正中,悠然地握着杯子,她纤细白嫩的手指轮番轻敲着杯身,终于,到切蛋糕的环节了——
“啊……啊……虫……虫子!啊——啊——”
突然,卢珊珊惊慌尖叫起来,紧接着,她像一只受了巨大惊吓的猴子一样乱蹦乱跳,一会儿胡乱地抹着脸,一会儿抖着胸前的衣衫,一会儿又拼命地甩着双手……像疯了一般。
离她最近的薛振轩也瞬间失了仪态,往日里的温文儒雅完全没了踪影,他狂躁地叫唤着管家:“阿德,阿德!快、快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拿下去,清理掉!”吼完,似又发现了身上沾了什么,他也开始甩手抖动自己的衣衫领口。
“珊珊……天啊!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一旁的卢慧芸先是手足无措地惊叫,紧接着竟是直接晕倒在地,正赶来帮忙的管家和佣人们顿时更加手忙脚乱,场面一时间越发混乱不堪。
不明就里的众宾客先是躲闪着,但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想知道个究竟,然而,当他们看见那精致的五层大蛋糕上密密麻麻蠕动着的无数蛆虫时,无不仓皇退避,有胆小内心不够强大的甚至当场呕吐起来。很快,整个院子乱作了一团,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看着眼前混乱狼藉的景象,安歆胸口里的不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开心地差点笑出声来。举起手中的杯子,她朝卢珊珊的方向轻轻迎了一下,“祝你生日——不、快、乐!”
她的小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道,然后仰头将半杯果汁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