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按惯例早上九点要开例会。我所在的项目组最近和胖子带的组在一起做项目,胖子又成了我半个领导。往常开会,胖子都早早到,坐在办公室等人来齐。
今天却很意外,两个项目组的人都齐了,就胖子还没到。我们组的组长,那个死作死作的海归Peter见胖子一直没来,就开始说酸话:
“听说力强最近还忙张总的项目,实力干将总是分身乏术,这点小会我们自己开吧。”
话音刚落,胖子的大脑袋就挤了进来:
“对不住啊,有点事迟到了,Peter你先讲。”
“哦,那我们组今天事比较多,先讲了啊。”
Peter讲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胖子从会议室正门,端着一大杯咖啡走了进来。我这也算活久见了,要知道咖啡可是胖子最嗤之以鼻的饮料,没有之一。
开会的时候,胖子明显心不在焉,一直看手机,时不时还起身看看窗外。我发微信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搭理我。
直到梁老师给我发消息,我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她和胖子刚在公司楼下大吵了一架。
我问梁老师为什么,她遮遮掩掩了半天,才肯说实话。梁老师今早去幼儿园送女儿上学才知道,胖子要给他儿子转学。梁老师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只说那里上学不合适,家里老人接着也累,想去离家再近一点的幼儿园。梁老师觉得他只是为了避嫌,幼儿园里有几个小朋友的家长似乎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每次接送的时候都在她和胖子背后指指点点,小朋友们也会嘲笑两个孩子。
从梁老师发来的消息,我能感觉到她跟胖子在一起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她自己内心深处也许意识到了胖子爱的只是她像小莉的样子,而不是她这个人。
可我更能理解胖子的决定,胖子这么快再谈恋爱,而且还是和自己孩子同学的妈妈,传到谁耳朵里都不好听,也不是谁一时半会都能接受,毕竟小莉的案子都还没破。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梁老师,这种情况放我身上我自己肯定是处理不好的,哪还有脸开导别人。
机敏的梁老师感觉到了我的为难,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力强怎么想,我自己的孩子也会受伤害,但我希望他能一起面对,而不是逃避。我跟他说,有什么问题可以一起商量,但他却不愿意。我只是希望一起商量。”
想想以前那个善解人意,对小莉百般细心的胖子,现在的胖子差不多跟我一样混蛋。梁老师对我而言,是恩人也算朋友,虽然别人谈恋爱的事,我一大男人去开口问很尴尬,但胖子也不是别人,我得硬着头皮上。
正好这几天我老做那个关于孩子的噩梦,还就是和胖子在水塘边聊天时发生的事情。我谋划了一上午,中午以这个为借口,跟他好好聊聊。
果然,我刚一说梦到婴儿,胖子连饭都不吃了,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我:
“你怎么梦到这个了?”
我本以为胖子会拿我打趣,说我想找媳妇想疯了。但他那慌张的表情,我就看不懂了。
难道领导都这么人精,我这么拐弯抹角地问他都能猜到,我又试探性地问了问:“你都知道了?”
“唉,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时你和小岩因为这件事情闹得那么厉害,小莉还劝过你好几次呢。都过去了,你想他干什么。”胖子眼神温和了许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而我,此时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我真希望刚才的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已经不可能了。
“你都记起来了。”
我点点头,虽然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但从胖子刚才的话里,我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那孩子也的确不能要,你们俩都太年轻了,就算结了婚供房、买车全得要钱,你家里就你妈,难道你要你岳父岳母供你们在广州养娃,都过去了。”
我耳朵里嗡嗡直响,我和小岩有过一个孩子,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我脑子里自动循环播放。我的喉咙堵到口水都咽不下去。
胖子小心翼翼地问:“还梦到其他什么事了吗?”
我说不出话,摇摇头。
胖子吁了一口气:“别瞎做梦,你们以后都会好的。小岩现在肯定过得很好,你不要再担心了。”可胖子的口气听起来却那么悲凉,一点没有给我打气的感觉。
小岩一定过得不好,我要找到她。我咬着牙,心里在滴血。我怎么可以让小岩去打掉我们的孩子?我他妈还是人吗?那是张小岩啊!张小岩啊!
后来胖子说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下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办公室干嘛,脑子痛得要裂开了一样。裂开了才好,裂开了才好把脑子掏出来看看,我到底做了多少伤害张小岩的事情。我根本不配爱她,我爱得只有我自己,只有这个一事无成的,整天白日做梦的自己。
张老板给了我一份合同,我根本没听清楚要求就发给了甲方确认,结果因为佣金写错了,甲方要少支付我们五万块。张老板气得直接把文件夹砸到我办公桌上,桌上的签字笔正好弹起来,戳到了我的眼角。血一下顺着我的脸流下来,张老板吓得连连道歉。
可我根本感觉不到痛,这也是整个下午我感觉最轻松的一刻了。血流在脸上的感觉反而让我觉得轻松多了。
胖子察觉出了我的异常,懊悔万分地走到我面前:“你本来什么都没有记起对吗?”
我摇摇头,看着他帮我捡起地上的文件夹、笔、名片,然后他把张老板拉到了走廊上。
过了一会儿,胖子回来跟我说:“今天先回去吧,张总批准了。”
我什么话也没说,拿起包像个木头桩子一样走出了办公室。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僵尸的话,那它也比不上现在的我。
我像个生了锈铁皮机器人,心都痛得木掉了。回到家,我直接倒在床上,黑漆漆的房子里,全是那张婴儿的脸。
他的小嘴“吧吧吧吧”的叫着,他在叫“爸爸爸爸爸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