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大魏的王若是让无忌公子做了倒好,有他率领咱们大魏前进,哪会像如今这般处处被别人欺辱。”
安腾愤愤不平还想多说,吓得秦天明忙捂住了这位祖宗的嘴,瞪他一眼道:“不要命了?这里人多眼杂,小心被人听到传到魏王耳朵里去!”
安腾立即缩起脖子抹了一把冷汗。
秦天明四周望望,吁气道:“王室纠纷之事素来隐秘残酷,动辄血流成河,像我等草民在那等大人物眼里更是如蝼蚁一般,这等事还是不谈为妙。”
“看透不说透,心里明白就好。”秦天明重新嘱托道:“还有,安兄这几日多加点精神,多注意留查异常的事,既然大梁城多人都已得知无忌公子即将回魏的消息,白奎老贼肯定也不会不知晓,他若是知道咱的靠山即将回来,定然是要在无忌公子回来之前想出更为恶毒的招数将我们彻底击垮,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关键时刻越是不能放松警惕。”
安腾给他一个凝重的眼神,重重点头道:“我和安杰带着白府兄弟轮成四班不分昼夜的来回巡查,若是发现异常便立即同胞与你和大小姐,如今信陵君即将回来,那白奎定不敢贸然使用武力硬来,他虽在大梁城威风凛凛,却也没有达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如今咱们白家不只是一家更由于生意牵扯着数人的利益,若是他乱来闹大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道理虽是如此,可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秦天明反吩咐了一通,巡查了几遍家将的防御,确定没有遗漏的死角之后便回了府中继续补觉。
接下来的两日,白府上下安静如常,无一人前来闹事。
安腾满心欢喜的以为是信陵君的威名震慑住了白奎让他投鼠忌器,可是秦天明总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乌云密布,太过安静的气氛反倒让人压抑。
白家守卫是滴水不漏,秦天明又命令在信陵君回大梁之前谁也不许出去到醉仙楼之类的场所瞎逛,违者严惩不贷,一众家将老实听令各司其职,有了秦天明挑起白家大梁,就连白清秋也难得闲暇下来换上个素纱长裙靠在院中晒着暖阳秀起花儿来。
一切看似万无一失。
可秦天明心里的压抑感却是越来越强。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小张耳带着几个账房先生面容焦灼的找到了秦天明和白清秋。
“我感觉情况不对。”张耳抱着记账的简牍忧心忡忡的说道。
秦天明皱眉道:“慢些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白清秋凑上前来脆声问道:“莫不是这几日的入账少了?”
张耳急急的摇头道:“若是入账少了倒也不奇怪了,咱们这几日每天的生意量都在成倍的增长,算起来大梁城的生意也已饱和,前两日来贷款和存款的人已经比前几日少了许多,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何,来贷款的人竟比往日多了两倍,存款的人更是多了五六倍!”
秦天明忍不住惊讶道:“怎么突然多那么多?”
做生意的当然没有嫌自己生意红火的,只是无论多么火红也都得有个度,白家的生意摆明了已经达到了某种极致的饱和,略微的起伏和波动或许是正常的,可像今天这般有成倍增加的起伏和波动很显然属于非正常的情况。
对做生意不甚熟稔的秦天明惊疑不定的望向白清秋,见她一张弧月般的脸畔也全是狐疑,白清秋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有人存钱,我们就必须接纳,有人贷款,我们就得按时受理,我们既然芭摊子铺开了就不能束手束脚,不管发生什么异常的情况,白家的生意绝对不能停!”
秦天明知白清秋说的有道理,肯定地点头道:“小耳朵你就听大小姐吩咐,只是这几人要多张几个心眼,着重注意一些常来存款的面孔,若是遇到不对劲的人赶快告诉我和安大哥,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张耳答应着去了。
这边小耳朵前脚刚走,白家门外忽的探进一个细长的脑袋,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老翁拉着吱吱呀呀的牛车靠在宽阔的白家门楣前。
几个白家家将认得老翁乃是城北临河村的乡老白柱,纷纷向他招手唤他进门,只是这老儿怯懦惯了,站在门口畏畏缩缩的愣是不敢进来。
秦天明笑着将老白柱迎进家门,白清秋连忙吩咐小昭上茶。
白柱诚惶诚恐的几乎快要跪在地上,虽是秦天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还是禁不住他执意跪在白家厅堂外冲着挂在正厅墙壁上几张白家先祖的画像磕了几个响头。
白清秋脸泛柔光,对着白柱轻声道:“老伯不用拘谨,咱本是一家,这些年白家势弱还要叨扰问你们要粮,每每想到我都是十分羞赧,如今白家日子好过了些,也算有了点能力,自然不能忘了咱们老邻居,老伯有什么困难但说无妨,只要能帮上的我绝没二话。”
秦天明上前为白柱拂去衣服上的尘土,白柱则满是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吭哧了好大一阵儿也没说清楚他今日刻意跑到白家来是为了什么。
略动心思的秦天明思索之后问了一句:“是不是临河村又缺粮了?”
按照既往的规矩,每逢打仗,上面就要到乡下搜刮一波粮食。
前几日秦国和魏国刚打过一场仗,虽说秦军是被打退了,可粮食肯定还是要收的,临河村的粮食还剩多少秦天明心里有数,若是上面再征一次粮食,怕是这些可怜的村民连口粮都不剩了。
白柱果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咕哝着叹气道:“粮食都被收走了,我们临河村早已断顿,如今天寒地冻连草叶树皮也不曾有,我们只能从地里刨一些根块果腹,旁边的横山村和孟河村比我们更不济,听说他们已是家家死人,估计不肖多久就开始吃人了......”
秦天明脸色大变,心中狂震,吃人二字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就连见惯了也听多了这些场面的白清秋也是俏脸发白,强忍内心的不适感摆手道:“老伯勿忧,我这就咐人买来粮食送去临河村,先填饱肚子渡过末冬再说。”
白柱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又磕了好几个响头。
天下战乱,最苦的就是这般升斗细民,他们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的劳作一年甚至都不能满足最简单的温饱,这其中固然是因为战国之际农业生产力不发达,但更重要的还是横征暴敛勒索百姓太过,导致他们大部分的粮食上交国家充当军粮。
白柱只是千万万战国普通百姓的一员,像他这般吃不饱饭随时都有可能饿死的人遍布华夏九州。
白柱是幸运的,有白清秋多加照料,临河村就算会挨饿也不会饿死,白清秋一个人的力量又是有限的,她能管临河村,甚至能多管几个村子,可大魏国数百万百姓她又怎么管?
即便秦天明不想去思考但他也必须要承认,这个冬天会很不好过,会有不知道多少人冻死饿死,更会有人易子而食吃人肉,在饥饿面前不存在什么人性道德,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谛。
更讽刺的是,秦天明想到了在醉仙楼看到的那帮达官贵人,他们无一不穿着华美的衣服,吃着最美味的食物,挥金如土的玩着最娇媚的女人,他们纸醉金迷,他们无忧无虑,他们自以为是天之骄子人上之人,他们活在理想的国度,却从未想过隔在一道城墙之外的还有一帮人像蝼蚁一样悲哀的活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秦天明有感而发,慨然长叹。
他声音不大,刚好能被身边的白清秋听到,饶是白清秋知道秦天明文采斐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吟出这般怜悯众生的诗句。
白清秋娇躯一震,喃喃道:“这乱世何时才是个头啊。”
“快了!”秦天明双目放出亮光,扭头转向西边的方向,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了那么久,是该出现个伟大的人物把混乱的一切重新整合捏成一起了!”
白清秋凝望秦天明,眼中闪着异彩道:“莫不是,你就是那个整合天下的人?”
秦天明哑然失笑,心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那位真正能整合天下的人此时应在西边大秦的都城咸阳之中磨拳搽掌跃跃欲试,只是他现在年纪还小,距离历史上他统一华夏的时间也还有几十年。
这些心里话不能对白清秋多说,说也说不清楚,说清楚了她也不可能相信。
再说目前嬴政还没登基,在位的还是他爹秦庄襄王,秦天明现在就算去了咸阳也不可能随便见到小王子嬴政,而且吕不韦也在掌权。
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借着在大梁城的机会默默的积蓄力量,有一定的实力解决了吕不韦这个麻烦,之后再去投靠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