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含泪练完灵飞术,走向断剑,跪了下去。赵焱的身影早已不见,太玄剑横陈于地,模样没变化,青气飘飘,若隐若无。
他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样,不知路在何方。日头泛白,光芒灼热,地面的倒影几乎笔直呈现,气息上撩,呼吸变得滞涩。
他握着太玄剑,坐在地上,背紧靠树干,脑海中一会儿是赵焱,一会儿是白衣女子,幻影交叠,真假难辨。
悲伤的思绪宛若奔腾不止的江河,时大时小,横波泛滥。
密林中光斑遍布,荫蔽如海,凉风贴地扑卷,夹带着片片落叶,哗啦作响,沁人心脾。
苏凤身上的温度慢慢下降,混乱不看的思绪趋于平静,点漆般的眸子,冷润有神。他的手心沾满汗水,剑柄滑溜溜的,蓦地想起了师父说过了的一句话。
“灵飞术的下卷在蜀国之外,西北方向。师父这般强调,定有深意在其中,或许与我双亲有关。”他想到这儿,精神一震,不再迷惘慨叹,起身往海岸走去。
“师父为何不告诉我仇敌是谁?难道是敌人实力太强,自己就算知道,亦是徒劳无益,白费心神?这种可能性极大,不然以师父的修为,也不会凄惨至此。”苏凤想通之后,觉得眼下所发生的一切,皆有理可寻,自己唯有勤勉修炼,才是正道。
他把太玄剑收了起来,摘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果子,一口气吃光,汁液淋漓,颇为爽口。
走了大概三个时辰,苏凤眼中的光景似乎没有变化,灌木繁密,数不胜数,冷风如带,仿佛没有尽头。
他走的心焦耳热,恰好真气恢复了大半,赶忙运起纵飞术,上下跃动,疾闪如电,各种不知名的花草树木,纷纷向后飞退。
这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位白衣女子的身影,姿态优雅,衣带飘飞,就像躲藏在暗夜的精灵,神出鬼没,引人遐思。
“万一碰见了呢?”苏凤冒出了这个荒唐的念头,转瞬即逝,摇了摇头,暗笑道:“真是鬼迷心窍了。”
纵飞术愈发熟练,他高高跃起,身子蹿至半空,远方的海面,波光粼粼,湛蓝通透,海岸就在眼前。
海岸处建了个规模颇大的码头,绵延三十里,各种船只泊在岸边,早出晚归,运载满满的鱼虾归来,经过一番挑选,卖给内地来的商人。
苏凤一靠近码头,一阵浓郁的腥臭袭来,他急忙捂住口鼻,绕道而走。
如此炽烈的气味,这些人是怎么抗下来的?他看见许多耄耋老者,挎着竹篮子,捡起地面的鱼苗,闻了下,放入竹篮中,神情享受,就像喝了陈年佳酿一样,半天才缓过劲来。
“还是我见识太少。”苏凤感叹不已,找了个渡口,站在那儿,准备坐船渡海。
海浪翻飞,水花四溅,扬起的水雾漫天飞洒。他的袍子盈满淡淡的腥味儿,哗啦作响,金饰纹理熠熠闪光,长发飘卷,露出了苍白的脸容,一双眸子盯着海岸线,心中复杂难言。
他的耳畔是激荡的潮声,或大或小,悦耳至极,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大海中央的孤岛,不知大伯现在怎样?应该很孤单吧,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大伯深夜站在断崖边的身影儿,红袍鼓舞,光晕离散,特立独行。
“小哥,是要渡海么?”身后响起一声苍老的问候,醇厚质朴,让人心生暖意。
苏凤转过身,一位发丝幡然的渔翁站在身后,穿着陈旧的青色布衣,手持拐杖,满脸笑意。在他身后,躲着一位少女,一身褐色玄衣,虽说看不清脸容,可闪躲之间,瞥见了一分姿容。
“老丈要出海么?”苏凤笑着弯腰问候,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位女子。
“昨日渔船破损了,修了一整晚,早上才好,现在正要出海,小哥渡海的话,不妨顺路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渔翁呵呵笑道,伸手指了下岸边的渔船。
“那就叨扰老丈了。”苏凤求之不得,赶忙跟了上去,上了船。
渔船有些年头了,船体被海水泡的发黑,看起来湿沉沉的。船板干净整洁,冒着淡淡的腥味儿,白色的网正在晾晒,苏凤数了数,一共有三幅。
他站在船尾,目视大海,心中却有些纳闷,那女子自从进入了船舱,就没露面了,难道是因为羞涩?他轻笑摇头,深以为然。
渔翁摇撸,身手矫健,四肢有力,沉稳如山,双臂挥动之间,一气呵成,一个时辰过去了,大气也不喘一口。
苏凤看的惊异,这老嗡绝不是普通人,呼吸悠长,举止不凡,隐隐窥见了修士的领域。
“老丈也是修行之人?”他禁不住问道,全身开始绷紧,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渔翁一见苏凤的架势,摆了摆手,示意放心,轻笑道:“小哥无需戒备,老朽生长于云水郡,自从赵颉将军掌管印绶后,凡是良善之辈,皆传授了一套简单的炼气功法,一来强身健体,二来增长寿命,老朽今年将近八十,忝列其中,说起来有些惭愧啊。”
苏凤一听,当下释然,这种事儿,也只有那个木头将军干得出来,想到这儿,他不禁涌起敬畏之心。
“阿爹,喝口茶吧。”船舱里的少女走了出来,声音清脆柔嫩,纤白的手中端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渔翁,一杯低着头递给苏凤。
他接了过来,这才打量眼前这个少女,一张圆脸蛋上红晕微生,丹凤眼,长眉挑动,肤色如雪,乌发挽在脑后,顾盼之间,英气飒飒。
苏凤喝完茶水,把杯子递了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少女的手背,光滑细腻,触之生温,心神一荡。
少女轻叫一声,羞得满脸彤红,冒冒失失地钻入了船舱中,半天没动静儿。
“哈哈哈,小女极少见人,今日算是破了例。”渔翁朗声大笑,眉眼间充满了喜意,手腕抖动,木舟如飞。
苏凤摸了下鼻尖,亦是尴尬不已,对自己的冒失过意不去,连忙赔不是。
此事一了,两者的芥蒂烟消云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两人凑在一块,胡天海地的交谈起来。
原来这老者叫做赵蛮,生下来就有一股蛮劲儿,当地的人也叫他赵蛮子,少女是其孙女,名叫赵茗儿,三岁时,父母双双病死,爷俩儿相依为命,倒也安稳。
如今赵蛮习了入门功法,寿元大增,茗儿有他陪着,也不会孤单。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一直在留意过往的青年才俊,今日见茗儿主动出来献茶,就知道这妮子心动了。
苏凤听完,望了船舱一眼,心中暗叹:你我皆是同命相怜之人,一时间,满腔都是怜爱之意。
他坐在船尾,眼看着西方的落日渐渐变红,内心失落至极,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一番。
那少女不知何时出了舱,俏生生的坐在船头,低头缝补渔网,四下静寂,唯有撸板摇动水浪的哗啦声响。
赵蛮正视前方,缓慢摇动,一心扑在方向上,眼见天色擦黑,必须尽快到岸。
微风袭来,香泽隐隐,苏凤忍不住转过头,看见茗儿就像一座莹白温润的雕塑,静静地在哪儿,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