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一座冰山矗立在飘渺的云雾间,险峻挺拔,纵横交错的冰棱锋利至极,寒冰冷冽,日光下的模样,徇烂夺目,散发的晕彩斑驳凄迷。
冰山上的水晶木屋小巧玲珑,巴掌大的雪花落在上面,竟滑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几下,碎成了细沫。
青凤坐立不安,一会儿起身,一会儿坐下,精神难以集中。香炉中的青烟渐渐消散,她点了几根,重新分散,插在里面。
最近她总是做同一个梦,自己在黝黑阴暗的森林里奔跑,赤着脚,跑了三个时辰,累的热汗淋漓,全身乏力。
森林中山峰耸立,乱石遍布,她的玉足被尖锐的石块割开,沾满了鲜血,一阵阵剧痛传来,她忍不住叫出声,这样一来,林中的氛围开始变化。
山路崎岖,细软的泥沙渐渐淡薄,突出的石子越来越多,她的脚掌如同刀割火燎,只能探着路前行,耳畔是呼啸悲吟的山风,与一些生物莫名的蠕动声。
她终于扛不住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由于山体挡住了身子,她可以侧头偷看身后的景物。
天空橘红,云朵金黄,风雨潇潇,拳头般大小的雨水,早已沸腾,砸在地面,热气滚滚。极北之地,耸立了一座银色的尖塔,通身细腻光滑,散发出如同生铁一样的冷光,不时会有飞鸟撞了上去,颈断翅折,血浪飞溅。遥远的西部,与夕日接近的地方,数不清的野兽在云端狂舞,一只硕大的蓝鲸漂浮在半空,缓慢移动,没入了雾霭中。
雨水将地面泡的稀软,枯叶翻飞,沙沙作响,虫蚁钻出地面透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正看得入迷,心中只留下了震撼,这些东西有的很常见,只是出现的模样变了,增添了几分魔幻色彩,如此一来,让人心神俱醉。
就在这时,一张鬼脸凭空出现,白发红衣,神情如诉如泣,手掌捂住脸,又唱又跳,声音清亮震耳,宛如金石碰击,铿锵有力。
青凤觉得这人身材伛偻,模样委顿,红衣鲜艳,与苏鹤像极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下来的。
她心中狐疑不定,几次都想开口询问,又无缘故的住了口。
突然,这张鬼脸瞬间贴了过来,四目相对,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青凤浑身打了个哆嗦,恐惧爆发,她不顾一切的推开了鬼脸,失声痛哭。
梦在这里断裂,毫无征兆的消失,空留下慌张与惊骇,就像一下子蒸发的万丈瀑布,那些润泽与冷幽不再重现,眼前空荡荡的,只有在梦中才能体味一番。
青凤这几日一直站在外面,遥望着南方,由恐惧生成的心悸感,重若千钧,她觉得双肩沉甸甸的,无形的压力,正在发生作用。
她算了几卦,苏凤无甚大碍,崎岖坎坷,一路上总是有的,性命之忧倒不存在。而苏鹤的卦象凶险至极,无论如何祈祷,挑选时辰,祭礼,显示的卦象不变,屯卦:上六,乘马斑如,泣血涟如。这是走入绝境,归于灭亡的象征。
有那么一瞬间,她紧紧握住烧灼过的龟甲,心脏几乎要爆裂了,蓍草扔在一旁,颓丧已极。
今日的不安感达到了顶峰,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向守护神告别,趁着夜色朦胧,独自下了山。
青凤十几年未出来,一下到山顶,路径都寻不到了,雪花漫漫,所到之处,地势上下起伏,雪深三四丈,无任何差别。
她站在雪面上,拢了下被风吹乱的秀发,一时竟找不到方向感,心急如焚,像一只迷失的燕雀儿,横穿直撞。
山神出现了,裹着一身黑袍,一言不发,极速向西北方向飘掠,行动如飞,却不发出一丝声响,轻功修炼到了化境。
青凤心中了然,山神这是在带路,也不多说什么,紧跟而上。
隐居了那么多年,她未曾落下修炼,深夜按照习惯,练上三个时辰,这样算下来,将近有四十年了。
她的轻功虽说与山神差上一截儿,只是姿态不同而已,山神是仅仅为了快,她就不同了,还要兼顾御风时的美感,这也是天性使然。
前方出现了灯火,亮白如昼,地面的雪花银光熠熠,风势渐渐减弱,路径若柔若无,肉眼可以寻见。
青凤心中欢喜,正想对山神致谢,却发现人影无踪,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她暗暗叹息,这人昔日是鲧王的得力干将,鲧王身死,他便化为燕山山神,可惜了一身精妙的修为,深层次的缘由,青凤也知道一些,那就是代替鲧王那保护自己。
这人神出鬼没,不会轻易现身,青凤记得十几年来,只出现了两次而已。
她不再想那么多,穿过屏障,飞入了氏族密林。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神识刚一放开,十几道强横的念力碾压过来,直接发起询问。
青凤不想与那些老家伙过多纠缠,他们年龄极大,精力却旺盛,盘问起来,琐碎无比,稀里糊涂的,其实就是寻乐子。
她早已领教过,赶紧收掉念力,敛息修为,在茂密的森林中穿行,一路上颇为顺当。
水晶屋的石桌上,青凤留下了一封信,是写给姚歌的,氏族中,只有此女与自己谈得来,年龄尚小,天赋却是极高,两人没有师徒的牵绊,情分异常深厚。
出口处,设立了三个关卡,她简单易容,装扮一番,便出去了。
外面暗影重重,山峰蔓延,气息冷幽,让人心生寒噤。无数的灌木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山风一吹,噼啪作响,她顺着一条阔朗的大道,一直飞到了海岸边。
冰山如昔,摩天插云,海面上的冰层一览无余,蔓延到天际。月魄浑圆,银光锃亮,渺远的银河不见一颗星子,昏昏暗暗,混沌不堪。
青凤坐在岸边恢复真气,服下一颗聚气丹,身形一纵,朝着冰山飞去。
九尾狐一族的真气偏向阴柔,生性喜凉,穿梭在海面上,恰好与空气中的温度持平,无论如何运转,都无大碍。
冰山上空的云雾冷湿酷寒,她穿过其中,全身被拇指般大小的冰晶打的生疼,乍一出来,秀发布满了白霜,眉毛也不例外。
过了冰冻,飞了大概一刻钟,就是蓝盈盈的海面了,从这里一直向南,天色微明时,差不多就到了。
青凤心中激荡不安,一身紫衣随风飞扬,海水的咸腥味儿萦绕在鼻息间,她有些不适应,微微咳嗽起来。
远方渔火幽幽,海岸线泛着黄色光芒,水浪汹涌,声响不绝,她稳住心神,飞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