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长廊在黑暗中不断延伸,朦胧的薄雾笼罩着前方的道路。
唐纳德提着油灯在通道中飞驰着,身边的铁壁不断向后平移,狭窄的通道中交错着杂乱的脚步声。
他紧锁着眉头,凝视着无边的黑暗。
“啊啊…真是异常万分。”
唐纳德想起之前在塔中怪异的遭遇,这座塔似乎从进入开始就出现了异常,各种违背空间的可能性在塔中时时发生。
或许他所在的“塔”只是空间中的一个缩影。
“既然是这样的话…”
唐纳德停下了急促的脚步,将腰间的物件取下,接着油灯微弱的光昏将物件固定在了冻结的铁壁上。
他再次确定了物件的稳定性,唐纳德站起身,提起了安放于一旁的油灯,若无其事地向后走去。
刹那间,震耳欲聋的响声回荡在塔中,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震荡与波动,原本坚固的铁壁顿时出现了硕大的空洞,四周散落着废铁与冰屑。
“啊啊…似乎剂量过度了啊…”
唐纳德轻轻地站起身,将目光转移到空洞中。
四周弥漫着因爆炸而起的浓烟,原本震荡的室内在片刻后又回归了死寂。
烟雾四散的空洞在无边的黑暗中散发出幽蓝的微光,唐纳德将油灯熄灭,俯下身进入洞中。
零零星星的碎石从通道的上方不断跌落,伴随着行进的深入,他离面前的光源越来越近。
碧蓝的微光充斥着圆柱状的大厅,一根巨大的光柱屹立在大厅的中心,四周结霜的铁壁不断投影着虚蓝的幻像。
零星破碎的光斑照在唐纳德的脸上,他钻出了狭窄的通道,来到了高塔的中央。
就连唐纳德都被这少有的光景为之惊厄。
碧蓝的虚像投影着万物,无数熟悉或陌生的光影在冰冷的铁壁上不断浮现,宛如星辰一般的光点在塔楼的高处环绕着,所散发出的幽光照耀了大厅,成为了唐纳德在空洞中所见的光源。
一片深蓝中,娇小的人影在碧蓝的背景中屹立着,微起的寒风吹动了她的大衣,碧绿的瞳孔在微光中时隐时现,她悄无声息的存在着。
唐纳德伸出手,注视着光点飘飘洒洒地落在指尖,光点却如同虚像一般穿差而过。
“是吗…一切都是核心的投影,对吧?”
唐纳德苦笑着,看着光点在寒风中转瞬即逝,留下一抹蓝晕在黑暗中消逝。
“只有虚像…才能呈现这般静好的光景啊。”
娇小的人影注视着通往上端的光柱低语道。
她摁下了手中的怀表,
刹那间,投影四散的光景消逝在寒风中,四周宛如闭幕一般,瞬间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次呈现在唐纳德眼前的,只有屹立于黑暗中,破旧而断裂的光柱。
“啊啊…真是了不起的作品呢。”
唐纳德笑着摇了摇头,在黑暗中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只是将曾经的内景以投影的方式重现而已。”
她仰望着破碎的光柱,轻声回答道。
令唐纳德感到意外,看似娇小的孩子却没有因为生人的出现而惊慌,相反的镇定令他感到倍感诧异。
“少见的人呢…”
少女转过身,坦然自若的向身后的唐纳德说到。
唐纳德没有理会少女,径直走向了光柱的废墟中,寻找着核心的证明。
“…核心并没有存放在塔中。”
少女在身后轻微叹息着,又一次摁下了怀表。
四周物件的联系宛如丝线一般被一一连接,寂静的塔内顿时布满了如同蛛丝一般的蓝线,蓝线的尽头通向遥不可及的塔顶,只留下一抹惨白的辉光。
“这里不过是曾经用于实验的场地罢了。”
微光照亮了壁中的铁门,一道道囚笼在铁壁中镶嵌着,数以万计的躯壳的尸体在笼中浮现。
“这里…就是躯壳的源头么。”
“可以这么理解。”
少女又一次摁下了手中的怀表,四周牵连万物的细线如同失去媒介一般转瞬即逝。
“想必先生也察觉到了。”
“现在…这里不过是终端模拟出的虚像罢了。”
少女随手将手中的硬币抛向角落,在空中旋转的硬币如同虚影一般与结霜的地面穿叉而过,只留下微小的涟漪在地面中回荡。
“这里的一切都会因来客的离去而重置,从进入这座建筑开始,我们所有的遭遇与思考都是空间计算之内的。”
少女摆正了帽檐,向唐纳德公布着自己的发现。
“事实上我们没有一个人真正进入了塔内,而是在塔楼的入口进入了与塔楼为载体的“定性空间”中…这里的一切都会不断重置和变化,我们“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现实了。”
“啊啊…既然摊上这般头疼的事情吗…”
唐纳德叹了口气,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你是之前弗雷德发现的那个孩子吧?”
“嗯。”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啊啊……原以为你只是普斯的逃兵呢。”
唐纳德略微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怀表是?”
“用于测量的仪器。”
少女轻描淡写的略过话题,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光柱上。
唐纳德饶有兴趣的思考着:
“那……”
“弗雷德有没有说过你很啰嗦?”
少女略带不满地打断了唐纳德的疑问。
“你是第一个。”
唐纳德摆了摆手,闭上了嘴。
看着少女娴熟地摆弄着仪器,唐纳德略微感到惊讶。
“喂,你叫什么名字?”
“御门斤。”
斤将手中坏掉的仪器随手抛去,略微冷淡的答到。
被一个看上去年幼的孩子厌恶,唐纳德感到趣味十足,他还想再询问斤一些事情,但求生欲使他住了口。
唐纳德百般聊赖的摆弄着自己的挂坠,淡蓝色的水晶在黑暗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辉,唐纳德用手帕拂去表面的尘灰,检查着表面是否因战斗的冲击而破损。
“这个挂坠…”
不远处的斤显然注意到了闪着微光的挂坠。
“你是…旁观者…?”
顿时,唐纳德宛如触电一般迅速站起,当斤再次反应过来时,冰冷而空洞的枪口出现在她的眼前。
“看来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了啊……”
唐纳德略感惋惜地说到。
“除了天谴…能知晓和察觉旁观者的存在的…只有Second(第二旁观者)。”
少女的眼眸中闪烁着碧绿的微光,紧闭的嘴角微微上扬。
………………………
自人类文明从荒野中出现以来,布兹维恩便凭借自己的能力维持着文明的运转。
尽管他明白自己是个庸神,甚至只能依靠虚假的信仰存在于世界的理想体,他却极力维持着自己在人类文明史中的名声。
无论是什么年代的《布兹维恩史诗》中都会将布兹维恩塑造为造物主的无私形象。
“神为了监视世间,便有了监视者。”
流传到如今的时代,曾经的“监视者”因概念的演化逐渐转变为“旁观者”————不因因果的干涉而游走于世间中的无名旅人。
即使是遭受决定性的死亡,旁观者也能以苟且偷生的方式苟活着,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从未被世界所承认,因此在世界上所做出和遭遇的“决定性因果”世界都不会给予结算,即使旁观者参与了事件的推动,也不能改变和加速事件的结局。
似乎从一开始,旁观者就决定了注定旁观悲剧的命运。
他不明白这是眷顾还是惩罚,不老不死的身躯也会感到疲惫,看似狂野的灵魂也会有腐朽的时刻。
唐纳德仰望着天空,这是他成为旁观者后难以数清的煎熬岁月。
如果死亡是旅途的解脱,唐纳德似乎永远抵达不了终点。
他所期望的“结局”永远都不会得到回应,力挽狂澜后得到的只有闭幕的残局,无论多少次都是如此。
每一次重置的世界都与前者有所不同,唯一相同的只有走向残局的命运。
他曾经就知晓Second的存在。
本不因出现的“第二旁观者”,同样是不被承认的存在,它从未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遗留过存在的痕迹。
但那种“被监视”的直感始终贯彻着唐纳德的全身,贯穿事件的始末却一言不发,即使是天谴也无法察觉的存在。
唐纳德为之厌烦,他头一次对一个陌生的存在如此厌恶。
他发誓要将子弹射入Second的头颅中———就如同多年前对待布兹维恩一般。
它却始终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