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白悦音如何,二月十二的风都是预定好了要喜气洋洋,红妆遍地。风都大小官员都要携家眷观祭天礼,崔府落了锁,只留崔赐玥一人独坐院中。
崔赐玥从醒来就听到喜乐如魔音灌耳,没感觉到丝毫喜气不说,还有种掐住脖子的力量。崔赐玥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那一顿结实的板子又让身子虚弱了不少,再加上无望地情绪,崔赐玥连抬手布阵都不愿动了。只是枯坐在院中,由着鼓乐声提醒着自已的挫败。时间一久居然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却看到对面石凳上坐着个人,心里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这是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白衣男子。
崔赐玥在外求学几年,早以不象普通官家小姐一样,很快冷静下来,打量了他一会儿道:“这是女子花苑,公子不请自来有些失礼吧?”
輫子尧今日一身月白色常服,看起来悠闲随意,他笑道:“崔赐玥,我来看看你是在偷着笑还是在偷着哭?”
“我为何要偷着笑?又为何偷着哭?”崔赐玥挑起了眉毛。
“风启太子会以正妃之礼迎你这个侧妃呀!今天却又是正妃过府!好生矛盾。”輫子尧哪壶不开提哪壶。
崔赐玥脸黑了,她探身过去,唇角一挑,“是不是觉得我得了好大便宜?”见輫子尧点头,崔赐玥诡异收笑,“既然这便宜这么大,你去嫁呗。”
輫子尧语塞。这个说话方式可是少见。平时和风细雨,温柔体贴,触到根上就戏谑挖苦,堵得人上不去下不来的,这个女子太像老师了!不光眼睛有几分像,这戏谑讽刺的说话方式也像。但这崔赐玥在煊学好几年,要是的话倪祈早就不必到处寻找了。輫子尧摇头,于是放下疑云继续问道:“你折腾了这些日子不就是要谋个高位份吗?”
崔赐玥瞪大了眼睛,完全搭不上輫子尧的思路。眼睛转了几个来回,脑子又转了几个来回后,终于跟上輫子尧的意思了,不怒又笑,“怎么讲?”
“你可凭空布阵,又不是武门外宗,那至少舞魂开悟了,挨打却不护体不是讨他心疼?但令我好奇的是风元潞居然让步了,玄门小全引好生厉害,那人可不好操纵。”
崔赐玥张着嘴瞪着輫子尧半晌后,突然抬手鼓了鼓掌,“敢问这位智者大名?”
“輫子尧。”
崔赐玥眼眸微动:“盛元太子!”心下了然,接着道:“你来风都参加风元潞的大婚?”
“也可以参加你的大婚,反正都是正妃之礼。”
崔赐玥冲他点了点头,一指墙外,“时辰差不多了,快去吧!”
輫子尧面色微煴,自已都报上大名,她居然敢用这态度对待自已,冷声道:“怎么,被人揭露了心思不爽了。”
崔赐玥不耐烦,“是,很不爽,行了?”崔赐玥说完不再理他,开始继续琢磨如何在嫁入太子府后死遁。路原枫从入了风启就成了狠绝无情的风元潞,再无煊学时的和风细雨。崔赐玥少女春心吐蕊即遭霜,本就有种说不出来也散不出去的难堪感和失败感。今日那个爱着的虚影同别人大婚,普天同庆的时候,瞧着飞蛾扑火般的自己,虚弱无力的像是个笑话,于是深缩于此保护着最后一点的自尊,可居然还是免不了这番奇怪的羞辱。崔赐玥已经到了底谷,谁还管他是谁,左右不过是再得罪一方权贵罢了,也无甚大差别。
面前的少女神色淡淡,完全是一幅爱谁谁的态度。輫子尧不再试探,静坐片刻后狐疑道:“你居然真不想嫁他?”輫子尧突然想起初见那夜,犹豫道:“你那日难道不是因为他?”
崔赐玥看了他一会儿,怒火渐消,突然觉的这会儿有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坐在这儿也不错,免得被那喜乐压的喘不上气来。于是起身煮了壶沁雪,递到輫子尧手上。当泌雪香气四溢时,两人举杯,倒是一副怡然放松之姿。
輫子尧没有再问什么,换了个轻松话题同崔赐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当几盏泌雪下肚后,崔赐玥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快到了,你不去太子府贺喜吗?外头有个桩子,估计他主子已经知道了你在这儿。”
輫子尧笑道:“我故意的。”
崔赐玥略想了想就明白了:“你除了想试试我对他的心思,还要想试试他对我的心思?”
輫子尧笑了,这个女子极聪慧,实在道:“没想着能试出什么来,但多少打扰一下也不错,要不她大婚岂不太顺了,多没意思?”
崔赐玥俯身凝视着他,古井深潭般的眸子几分迷惑,“你我仅仅两面之缘,你又如此身份,为何过来淌这个浑手?”
輫子尧眸底闪过一道暗沉,心底闪过一个水蓝色的卓绝身姿,面上却霁风朗月,轻笑了笑,“无聊罢了。”
崔赐玥知道他不愿说,也就不再问。两人继续怡然自得地在赐玥小筑里天南海北地聊大天,直到外院有脚步声传来,輫子尧就跃过墙头离开了。崔赐玥现在对这輫子尧有些模模糊糊地感激,若不是他,自已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一日。
傍晚的太子府,已经安静下来。白悦音坐在新房里,锦袍下的花生红枣硌的人很不舒服,但她并不挪动。再怎样,凡是能为她的婚姻讨个好彩头的她一定会坚持做好,这点不舒服算什么呢。喜堂里,他与自己礼成的那刻起她儿时起的美梦就已成真,除了崔赐玥那根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那根刺早晚也会被掰折磨平毁成渣,没有人能挡她白悦音的路。他应该忙完了吧,想到接下来的事儿,白悦音脸上有了羞人的桃花色。
门外传来丫头婆子行礼的声音,白悦音忙挺直了身子,摆出最优雅的身姿。门开了,以往稳健的脚步今日有些凌乱,应该是喝了不少酒。喜娘刚要出声,却听到他一贯冷清的声音:“都退下。”众人不敢有异,纷纷行礼退下,并关了房门。
风元潞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是咕咚咕咚大口灌水的声音,最后他安静的坐在桌前半天没有动作。风元潞这会儿根本没注意到床边的白悦音,昏沉的脑袋拼命的抓着几个问题,輫子尧什么时候认识的崔赐玥?他去崔府做什么?虽然知道在风都,他不会做什么,但还是心中难安。想了一会儿,风元潞果断脱下火红的喜袍,扔在一边,换上常服,迈出喜房,凭空消失了。盖头下的白悦音一脸愕然,却只能继续坚持着。
天色已暗,崔赐玥正准备睡觉,突然觉的不对,一转身,与风元潞撞了个满怀,一股清雪夹杂着酒气袭了过来。
崔赐玥欲往后退,风元潞一把将她圈在怀里,自已的额头抵着她的,“他来做什么?”
崔赐玥动弹不得,尽力避开他气息,皱眉道:“没什么,只是同我这个准侧妃聊聊天。”
“哦,谈了些什么?”
“淡淡风启的四季,溶河的碧水,燕泣山的险峰,他说不如盛元。”
“别理他,他太闲了!”
风元潞静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陷在了她身上独有的美好气息中,于是自然而然地低头想再去寻她的唇。崔赐玥猛地一扭头,风元潞伸手握住她的下颔,将她强转到自已面前,将自已的唇盖在她的上面,辗转反侧,唇齿相交。崔赐玥倍觉耻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自已也差点儿摔倒。
风元潞看了她一会儿,酒意、红妆与她的气息实在让自己把持不住,但……他又想起了那个字眼。自游湖那之日之后,他就明白了,磨折她同样就是磨折自己。他要得并不只是她的身,他更想重新掳获那颗心,恢复那些岁月静好。风元潞并不是忘了风元溢的交待,但现在他只想她能再次将手递给自己,那些再说。
于是,风元潞强按下身体的饥渴,他冷冷一笑,“一个月后,你该准备好了!”说完风元潞凭空消失了,门前一地月光如雪,映得崔赐玥同样如雪的脸色。
月亮已经升高,门口终于有了动静,风元潞慢慢走了进来,坐在长椅上,半天也没有动静。白悦音心跳的厉害,有些不安,清咳了一下,打断了风元潞的思绪。风元潞甩甩头站起,慢慢向白悦音走了过来。喜帕被扯下随意扔在桌上,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歇息吧。”
白悦音红着脸,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取了龙凤怀,倒满红色珍酿,走到风元潞面前,杏眼迷蒙的看着风元潞。这才发现他居然已经换了常服,虽然依旧俊逸惑人,但这……是洞房,这是彩头啊。风元潞看了看她挑眉,“怎么?”
白悦音忙垂头挺身柔声道:“太子,先喝了这合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