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罕一夜未睡,苍白着脸望着趴在床上,露出半个侧脸的女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崔赐珏站在门内也低头不语,崔词姝已经半瘫在软榻上,脸上泪痕已干,但神色木然。肖姨娘坐在一旁,握着崔词姝的手。
崔夫人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了看众人,走到崔书罕身边,轻声道:“老爷,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这都一夜未睡,不能垮了身子,先用些东西。再说这么守着也没有用,该冶冶,该补补吧。”
崔词姝突然挣开肖姨娘的手,起身跪在崔书罕面前,哀声道:“这事因我而起,几天前慕夫人传信于我,说若是能将玥妹妹引到洞鸣湖,上了太子的船,就不计较崔家名声,两家仍结秦晋之好。我虽然知道不妥……但我鬼迷心窍……”。
肖姨娘打断了崔词姝的话:“话不能这么说,姝儿本就是受玥儿的连累,玥儿为她做些补救也是……应该的。”
崔赐珏抬头看了崔词姝和肖姨娘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垂头看着自己手上已经干了的血迹。
崔夫人扫了眼一动不动的崔赐玥:“老爷,妾身想这事儿,定是赐玥……与太子之事惹恼了白府,虽然不知公主为何替白家出头。这也许不全是坏事,公主和白府消了气,应该就不会连累老爷。”
崔书罕抬起头来直望着夫人,看得她一阵心虚。忙急声道:“老爷,妾身也知道这话不好听,但妾身也是为了崔家着想,你知道我们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自古没有同贵人们争的理儿。”
崔书罕深深地看着她:“若是把玥儿交给白府杀了能泄恨,我还能升官,夫人是不是就喜滋滋的绑了她送到白府?”
约是喜滋滋三个字刺激了崔夫人,她浑身一颤,急道:“老爷怎么能这么说我,她也是……我的……”。终是”女儿”二字没有说出口。
崔赐珏听了这话却是浑身一颤,却更深的埋着头,年轻高大的身子好像有些佝偻。崔书罕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疲惫的挥了挥手,吩咐道:“所有人都回去。”
崔夫人见状也不想自讨没趣,施礼离开。到门口时对崔赐珏说:“珏儿,你累了一夜,先跟娘去吃饭。”崔赐珏未动,崔夫人强拉着儿子退出房门。肖姨娘也拉拉崔词姝,崔词姝不动。崔书罕气道:“你滚回去,别在这儿碍眼。”肖姨娘忙不迭地将崔词姝架回了屋。
崔书罕坐到崔赐玥身边,心事重重地坐着,天已太亮。
傍晚,风都铜三街的一所民宅内,輫子尧神色严肃的看着手中消息,酉宗侍立在一旁。许久,輫子尧放下手中卷宗,盯着窗外微微颤动的石榴树。她就是那个崔赐玥。勾引风元潞?想到此,輫子尧唇边露出讽刺的笑。风元潞也能被勾引,滑天下之大稽。三国能被勾引的皇子不是没有,但绝对不是风元潞!而且还流言满天飞?他突然想起就是那晚,应该就是流言前一晚,他出手袭击了崔赐玥,她当时在哭,还有她伤了肩膀躺在软榻上那空洞无神的眸子……?还有今日的洞鸣湖,风元潞在干什么!?
酉宗道:“风元潞身边的紫冲一直隐在崔府外。”
輫子尧意识到这情况有些诡异。要知道璟帝的三个儿子身边均有身怀异术的暗卫,紫冲是风元潞的得力干将,居然驻守崔府!
輫子尧慢慢开口道:“有意思,静观其变。”
入夜,紫冲眼前紫光一闪,他反应过来,立刻闪身垂头。风元潞悄无声息的落入赐玥小筑。与此同时,外院的一间卧房内,刚刚和衣而卧的崔赐珏耳朵一动,翻身跃出。
风元潞进了内间,一缕气线点中榻下的豆包,豆包软软躺着晕睡过去。风元潞走近,低头看着这个让自己爱恨交加的女子良久,然后伸手抚了抚她后脑,果然神奇,现在居然再没有一点金针的痕迹。
崔赐玥醒转过来,有些吃惊,也有些吃痛。
“你答应过要在本殿下身边,是你食言了。”风元潞的手指抚过背上的绷带,一缕深色慢慢殷了出来,崔赐玥咬牙忍着,“虽说不听话就会被罚,但为何不护体?以为本殿下会心疼吗?”
“是民女忘了,民女已经不是在同路原枫谈分开,而是冒犯了太子殿下。所以甘心认罚,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若是解了气?可否放过崔家?”崔赐玥语气平静。
“崔家?你若是听话,崔家必风光!”
崔赐玥神色黯淡下去,但还是努力睁开眼睛看向他黑暗中的轮廓,“崔家不求风光,只求平安。”片刻后,崔赐玥轻声道:“放过崔赐玥吧,原枫!”那声音带着七分无助,三分乞求。
“放了崔赐玥?你在想什么?你是我碰了的女人。我若不要你,谁还敢再要你?”风元潞长指划过她的头发,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着她的樱唇,提醒着她。
崔赐玥想躲,却挣脱不得,最后徒然放弃了挣扎,“赐玥可终生不嫁,放了赐玥,放了崔家。”
风元潞一征,却同她一起俯卧在榻上,挨近她,伸手用力抱住她,轻声道:“不要挑战本殿下的耐性。本殿下现在就可以把你带入府,让你成为真正的女人!”
房顶上似乎有夜猫踩折枯枝的声音,风元潞眸光微动,怀中女子身子僵硬,吐出淡淡的却发冷的声音:“殿下若要强暴民女,民女无力反抗,太子殿下请吧。”这话让风元潞大手一顿,手指居然猛地离了她的衣衫。他居然在害怕“强暴”那个字眼,为什么原本美好的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
风元潞坐了起来,整整衣衫,声音多了几分像路原枫,“赐玥,风都不是鸿煊山,这里是权贵为大,本殿下对你的确是有些兴趣的,给了你个尊贵的位份,不要得陇望蜀。”
“殿下……民女没资格做那个位份,求一死饶了崔家。”崔赐玥无力地重复着自已的请求,一滴泪滴了出来,只是风元潞看不到。
“死?你敢?没本殿下的允许你死不了。你死了崔家就陪葬!”风元潞的声音重新变冷,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放在她枕边,“养好身子,在家乖乖等着,等你知道荣宠的滋味,就会后悔今日所为。不过……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会让你和整个崔家都后悔。”风元潞轻轻理了理崔赐玥的头发,以一个情人的方式说出了冷冷的警告。
崔赐玥静静趴躺着,消化着出自他的威胁。崔赐玥默默地笑了笑,终于明白了自己爱的果然只是一个虚像,所想温暖的只是一个锋利的万年寒冰。自己这点火花非但不能温暖他,反而会被他切碎。只可惜自己明白的晚了些,代价惨重了些。
风元潞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又俯下身子在崔赐玥耳边说了什么,崔赐玥垂下了眼帘,神色暗淡。风元潞出了房门,眼角扫向屋顶,沉吟片刻,不再停留。夜色渐深,赐玥小筑静的惨淡。
崔赐珏立在院角。刚才风元潞想要动她时,自己心头的恨怒似乎再也按压不住,差一点气刀出手。此时此刻,崔赐珏深深后悔当日的承诺,自己本是可以……救她的!但却什么都不能做。崔赐珏紧握双拳,不断地告诉自已:“崔家不欠她!崔家不欠她!……”
崔家宅院渐渐安静下来。仿佛崔赐玥受的这顿打让崔家彻底放松了。只除了心神不定的崔书罕,他不断地看日子,似乎在算时间。就这样一个月后,崔赐玥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风都有些忘了那个不检点的崔赐玥时,突然一道圣旨真正将崔赐玥和崔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帝御诏:崔家嫡女崔赐玥,玄术大才,尊为玄门全引。太子受袭之时,为救太子,被人误会,于清誉有损。为表其功,扬其善,赐婚于太子,尊为太子侧妃,定于三月十五特赐以正妃之礼迎之,钦此。”
这道圣旨在风都引起了轩然大波。风向骤变,崔赐玥从人人喊打的贱妇一下子变成了忠贞不二又身怀绝技的奇女子。崔书罕眉头皱地更紧了,但崔夫人和肖姨娘却是大喜过望,慕家夫人在洞鸣洞之事后确实又收了婚书,但对婚礼却未置一词。圣旨一出,幕家主动携子上门赔礼,说待侧妃进太子府后马上结两姓之好。
崔赐玥受伤之后,崔词姝再未出现在赐玥小筑,崔赐珏也不常来了,来了也只是看着或读书的崔赐玥不语。崔赐玥下山前万没有想到,自已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时,家却再也没有家的味道。
这对于风都第一美白悦音来说,着实是个难熬的日子。自从与太子漠峰相见后,她每日都在憧憬着自己大婚和婚后的美好太子妃生活。但恰恰就在自已人生最美丽的时刻,崔赐玥出现了。
尽管自己出手要断了崔赐玥的,本以为一击得手,未想到一番流言都未能将她一扒到底,这特赐侧妃的圣旨无疑实落落的打了她的脸。二月十二自已大婚,不足一月之后,太子府就要正妃之礼迎进侧妃,还是那个长着一双狐媚眼睛的崔赐玥。
更可气的是,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说:“太子知道白家的重要,你必是第一个诞下皇太孙的。”气归气,父亲的态度也让她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太子于崔赐玥似乎并不是喜欢不喜欢那么简单。白悦音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