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两人带着豆包来到洞鸣湖的杨柳岸边,两人顺着石板路慢慢走着,不时的闲聊几句,宜人的温度,加上青山绿水的景致,使得连日来的心头燥气的确平复了许多。
前面是游船停泊的小码头,崔词姝挽住她的手臂,“妹妹,听说过了这码头,还有一处好景致。”崔赐玥点头,两人转过柳叶遮盖的小路,站在一片开阔之地中。崔赐玥一眼过去,不由得一滞,急急拉着词姝转身欲离开,却听见一高高的女音:“哎,太子哥哥,这不是那天的女子吗?”
崔赐玥无法再躲,只得躬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不知贵人在此,惊扰了各位,民女这就离开。”
一宫女在风元姿耳边低语了几句,风元姿笑了:“居然是玄门小全引,既然也是官家女,那你也一起凑个趣吧。这玄术是不是能变个戏法什么的?”
风元潞今日陪未来太子妃游湖,可是给足了面子,官家公子小姐来了好多。但上船前,风元姿和白悦音一直说先看看岸边景色,风元潞也在一旁。见到崔赐玥出现时,他抬头看了崔赐玥一眼,又转过脸去。
崔赐玥道:“民女身份低微,不敢同贵人们同游。”
白悦音道:“崔小姐言重了,只是游玩罢了,难道是不愿同我们同船。”
“不敢打扰,陪姐姐出来,这样……”
风元姿打断了她:“无妨,一起吧。”
崔赐玥转头看了一会崔词姝,崔词姝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语。崔赐玥沉默了一会儿,挽了词姝点了点头,豆包见状,急忙回府。
游船上已经聚集了一群公子小姐,或站或立,三五成群说着什么,见太子等人上来,纷纷行礼。
崔赐玥和崔词姝最后上船,还未找个地方站定,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哟,这不是那个崔赐玥吗?听说贯会勾人,胆子也大,居然连太子敢勾引。”
“听说昨日被百姓打了,还差点被浸猪笼。”
“也是,风都女子极重声名,连风月场所都是清倌。荡妇**当然会引起公愤,打死也是活该。”
崔赐玥站好,非常规矩的待立在一旁,面色淡然的听着。风元姿见赐玥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同她没关系一样,不由得怒气上腾,向身旁一女子示意。那女子上前,笑道:“崔小姐怎么不说话?还是说众位姐妹说错了?”
崔赐玥全了礼数,回道:“不知姐姐问的哪一句呢?”
那女子表情一滞,没想到是这样一句,但让她把那些话再重复一遍好像又太刻意了。白悦音身后一女子见状,忙接道:“姐妹们也是关心你是不是受伤了,严重吗?”
“是这句啊,还好,没受伤。”崔赐玥仍旧淡淡的回答,好像并不在意。
众人沉默,没有哭爹喊冤的对手戏,实在不知该如何继续。
风元潞站在众人后面望着许久未见的崔赐玥。自打见了面,崔赐玥一眼也没有看过他,风元潞发现心口堵的厉害。他自然知道这些日子崔赐玥的情况?这都是自己纵容出来的。他的愤怒自然得有人付出代价。但是等了这么长时间,她没有来找自己,甚至未再给自己一词一句。风元潞发现自己的愤怒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这个女子不识抬举,也不知轻重,应该让她受受教训。
但这么亲眼看着她被教训,却同在寝殿里听消息完全不一样。风元潞居然很想上前将那些欺侮她的人都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场教训不像是在欺侮她,反倒像是欺侮了自已。
白悦音心头暗恨,但碍于太子在旁边也不敢做的太明显惹他对自己印象不佳。突然看到一边一脸哀色的崔词姝,心生一计。侧头对风元姿道:“公主,我记得前方拐弯处有一怪石矗立岸边,从这个方向看像个仙猴献桃,我们去看看吧。”
风元姿点头,两人走到崔词姝身边时,白悦音袖中指尖对准崔词姝膝盖下方的膝跳穴凌空一推,崔词姝小腿反射性的一抬,正好绊住了前行的风元姿,风元姿以一个大马趴的姿态结结实实地亲吻了甲板。众人一阵尴尬,不知是看还是不看,是扶还是不扶。风元姿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丑,羞愤交加,忙爬起来,对着崔词姝怒道:“贱婢,跪下!”
崔词姝小脸煞白,急急跪下说:“公主殿下,我不是故意伤害公主凤体。”
风元姿恼羞成怒,叫道:“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打。”
崔赐玥知道今儿这事儿不会善了,不给这些王公贵胄解了恨,出了气是下不得这艘船的。而自己希望的不就是让他们消气,放过崔家吗?于是在崔词姝身边跪下,“姐姐若不是因为我不会上来这船,也不会冒犯了公主殿下,求公主殿下开恩,容我替姐姐受这顿打。”
风元潞禁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却又住了脚。他突然想起在万相大杀中,她也曾这样挡在自己面前的,一阵恍惚。
风元姿听得这话正中下怀,冷笑一声:“替打可以,不过得加一倍。”
崔词姝一听,拉住崔赐玥哭了起来道:“妹妹不可,都怪我,我不该鬼迷心窍,听那慕夫人的话,……”。崔词姝泣不成声,眼泪拼命的往下流。
崔赐玥道:“崔赐玥领罚,谢公主殿下。”纤细的身子笔直,未看任何人,起身跟着侍卫转到了船尾。风元潞心中叫嚣:“你为何不求我?为何?”风元潞并未想到若崔赐玥真的求了,他会如何。只是恨着崔赐玥居然拒绝他,只是恨着崔赐玥宁愿挨打也不肯对他说一句软话。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焦躁和失落抓住了风元潞。
船头一片寂静,只听见船尾处板子落到人身上发出的闷响,却未听见一声呻吟。众人看着流泪的崔词姝,倒是看出崔赐玥对这个庶姐是真心维护。想起自己那些虚情假意的姐妹,还有这种场合的所谓姐姐妹妹的相互利用,不由得唏嘘,心头对崔赐玥倒是生了几分羡慕和敬佩。但这种顶层权贵的纷争自己又能怎样,只能默默做个旁观者吧。
而风元潞此时全部的神经都集中在那沉闷的板子声上,这是结结实实打在一个常人身上的声音。她为什么不用魂力护身?风元潞的全部意识都随着那声音起伏,只觉的一次次都打在了自己身上,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心肺也被撕开。风元潞突然惊醒,快步走到风元姿和白悦音身边,控制住自己,用一贯的冷冷的口气道:“皇妹,她有用,别出了人命。”
白悦音本担心他不喜,听见这话心下喜忧参半。喜的是听起来风元潞似乎只是要利用她,忧的是这也许只是个借口。风元姿不能违逆太子皇兄,只好不情愿地道:“住了吧,别让这声音扫了大家游湖赏景的兴致。”
众人见状,连忙捧场,喝酒的喝酒,做诗的做诗,好不热闹,仿佛这一切未发生过,而船尾处也没了任何声音。崔词姝跪在地上,也没有声音,大家似乎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游船绕湖一周,回到码头时天色已晚。一个身影立在那里,好像已经站了很久。风元姿下船,眼角无意扫过那个身影时,愣了一下,停了脚步。风元潞陪着白悦音下了船,急急吩咐紫川护送白小姐回府。
崔赐珏等船空了出来,绕过人群,急急跳上船,四下查找。看到跪在地上的崔词姝,急忙过去给她解了穴,崔词姝瘫在船板上,两人同时开口,一个问:“玥儿呢?”一个指着船尾急道:“快救玥儿”。
崔赐珏大惊,直接掠过船舱,片刻,他脸色铁青,抱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崔赐玥从头到脚被他的青色长袍包住,软软的一片死气,只有络络黑发散落在崔赐珏前胸,崔赐珏手上臂弯上满了血迹。
崔词姝扑了过来,颤声道:“玥儿,她怎样了。”
崔赐珏沉声道:“先回去”。
两人匆忙下了船,却发现风元潞和风元姿居然还站在那里。躲不过去,崔赐珏垂着眼帘说:“太子殿下,舍妹不懂事,请太子大人大量饶过她。”
风元潞急急上前一步,想看看崔赐玥,当目光扫过崔赐珏的染了血的大手时,却瞳孔一跳,停了脚步。崔赐珏见风元潞没了动作,以为他默许了,因心中焦虑,就恭敬行了礼,抱着崔赐玥匆匆向马车走。
崔词姝紧跟着上去,布帘落下,马车疾驰,却听见车内传来崔词姝的哭叫声:“不,玥儿,对不起,你醒醒,你别吓我,玥儿,对不起。”马车远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风元潞呆呆的站着,看着一行血迹从船上直滴到刚刚停马车的树下,但风元潞的心却被另一件事儿占住了,刚才看到的那只手的确见过,这说明了什么?风元潞的脸色愈加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