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在全门规下还尚存的崔赐玥终于不那么紧张了。不去再多想此事,安心按照两位师引的安排忙碌着。尤其是练舞魂一事更是上了心。
洛鹤莂刚开始对崔赐玥悟舞魂这事儿并不热心,因为他清楚每个玄阵术高手都有自己的不足,从未有十全十美的。若崔赐玥再开悟了魂力,那真的要打破没有十全十美的惯例了,实在不可逑。不过看到崔赐玥真的上了心,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了点期待。但完全没有想到,崔赐玥再次快速的回应了自己的期待。但洛鹤莂后来回想起来,叹道世上之事从来就是“满则亏”,果然不假。自己那会也是着相了。
风启三十一年三月初一的凌晨,草甸上满着初露。崔赐玥并不觉得脚上露气深重,她在重复了十几遍逐日舞魂的体势动作后,开始闭目体会体内气息的变化。就在日光初起之时,突有灵光乍现,崔赐玥心下一动,捕捉到了气息与逐日魂穴之间的奇妙律动。她一跃而起,对着初起的太阳舞动起来,以意引形,气随意走,一周天后,自己开始有了逐光而入,随光而起的自信,丹田处开始莹莹绕绕地溢出几丝较强的气息,在伺机而动。崔赐玥觉的自己的整个身心都同阳光一般明亮,这是开悟舞魂的感觉!这舞魂暖而有力,那是新生的喜悦!
随着逐日舞魂的温度越来越明显,这种暖洋洋的感觉让她的脑子出现了很多画面,有慈爱的父亲,温润的哥哥,温柔的姐姐,甚至还有娘亲。不对,脑海里的影子似娘亲又不是娘亲。是娘亲常常绷着的脸庞,但感觉温婉慈爱。父亲和兄长的脸开始变的模糊,但更温暖宜人了。突然惯通的新奇喜惊和舒畅感还有头脑中似出不出的影像让赐玥无法停止。
崔赐玥一遍遍的体会着逐日舞魂的暖意,完全忘了大师引曾说过自己体质一般,不能很快适应舞魂之力,所以开悟舞魂切忌过度,否则会伤及己身。
远处的树梢上,坐着一个紫衣潋滟的男子,剑眉星目,梳云掠月。比起八年前马河镇那夜,风元潞没了韶颜稚齿,完全是个清新俊逸的青年了。不过几乎无人知道他是璟王那个病怏怏的世子风元潞,他只是智门大全引路原枫。
路原枫盯着远处那个光一般明亮的纤细身影,星目闪动,眸底有一抹诧异之色。这是魂力之光,光晕下的身影灵动致美。但这魂力为什么是暖的?含心刀为何会因她有异动?含心刀要告诉自己什么?这个小女子是敌人么?原来就是崔赐玥舞魂开悟那一刻,含心刀突然旋动,直指北方。路原枫这才从智门漠峰寻到这里。
路原枫正思索间,远处的那身影却突然一软,倒在了草甸上,周身暖色与光亮急速退去。路原枫等了片刻,未见有动静,就慢慢走了过去。盯着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子。
一双浓黛微弯,衬的小脸煞白,双睫如羽扇盖垂落,下颌弧度优美圆润。一身橙色舞衣裹着刚开始抽条的纤细身子,已经有了两分起伏,也就才十二三岁,看样子是魂力过度加身晕倒了。
路原枫盯着她,继续思索着含心刀指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她会不会是含心刀的克星?毕竟她的魂力从未见过,与含心刀法带出的煞气完全两极,以防万一的话,现在倒是除了她的好机会。
路原枫这么想着,就向她伸出手去……,正催动内力之时,崔赐玥的一双羽扇双睫向上抬起,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水眸,似醒非醒间更是满了氤氲雾气。
风元潞觉的自己好象被那双幽潭之色的水眸生扯了一下,手指顿了顿,却又急忙点了下去,那双本没彻底睁开的眸子又合上了。
风元潞探了探鼻翼,确定没有气息后果断飞身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日头已经高升。又被派来干偷窥这种不当又无聊行径的三彩溜了过来,很是疑惑地在崔赐玥的鼻息处轻触,终于觉出了点问题,吱吱大叫了两声,返身窜走。
洛明灏不解地看完三彩不同于寻常的表演后,索然无味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不是说不准你看她睡觉么!”
三彩耐心用尽,跳起来用大板牙咬在洛明灏手腕上,匆匆做了个倒地不起的动作,就向窗外窜。洛明灏一惊,那个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心思完全遗失了,跟着三彩点树疾行。
洛明灏终于停在了草甸上,三彩已经跃上他的左肩上,但仍在喋喋不休的尖叫。洛明灏脸色凝重,再看不出一丝风情,在看到躺在地上的橙色身影,脸色大变,一个起伏停在她在身边,伸手探去,不由得惊慌起来。急忙将崔赐玥拦腰抱起,飞回上上央,闯入莂居一阁。
洛鹤莂见状,忙将崔赐玥安置在软榻上。查脉后,又将中指和食指轻压她脑后玉枕穴,那处低凹,但却有一突一突的轻跳,洛鹤莂急道:“快!将炫渡安和宴喋请来,不要惊动别人。”
大师引间的消息是煊学最快的,半盏茶的时间,炫渡安和宴喋已经到了。
宴喋二话没说,直接伸手探查崔赐玥的后脑处,过了好一会儿才面露诧色道:“这丫头居然性命无碍。”洛鹤莂刚轻吁了口气,宴喋皱眉,“看起来确像是开悟舞魂过度,不过,她鼻息全无,穴下却有气息,该是被强按了安枕!”屋内气氛明显凝重起来,因为这个判断很严重。
果然,炫渡安问道:“怎么会?若是安枕已经下陷,再被外力所袭,她怎么会无碍?”
宴喋点点头,“问题就在这里,猜的不错的话,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炫渡安打断了宴喋:“猜的不错?”
也不怪炫渡安置疑,宴师引医术超绝,从未用过“猜”这个字,至少自己是完全没听过。
宴喋点头,“这个病案老夫从未亲眼见过,只是医典上过。脑部穴道若有淤堵,以脑部穴道杀人是杀不死人的,最多深度昏迷。因为穴底气息无路而走,所以会不断撞击,直到恢复。这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洛鹤莂抓住了话里面的大问题:“你说她脑部穴道有堵塞?”
宴喋面有疑惑之色,“问题是目前并未发现有堵塞,而且也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无法确定这个解释。”
屋内静了片刻,宴喋捻了捻胡须道:“穴道堵塞之事再说,先说眼下吧。气息翻腾自愈于她是最好的,但过程并不好受,而且汤药不可服,也不可点穴,否则不利于恢复,只能让她自己熬过去。可以点上安神香,找个人守着她不自伤,等人醒后再叫我过来。”
半夜月悬高空,上上央寂静如常,仅有一两声鸟鸣显出些人气。突然传出的喊叫撕裂了寂静的夜。洛明灏惊醒,翻身下床,披上外衣,直奔和荷苑。
两个医女正一边一个死命的按住崔赐玥。昏暗的烛光下,崔赐玥大汗淋漓,被汗水濡湿的眉眼在苍白的面庞上异常醒目,长睫密密垂着,却不停颤动,眉头紧攒,粉唇被贝齿咬破,一道鲜血流入衣领,湿了白色的亵衣,异常刺目,却不肯松口。双手双脚用力向上,两人已然快制不住她,挨了好几脚。
洛明灏刚想上前点晕了她,突又想到宴喋的话,抬着手愣在那里。炫渡安和洛鹤莂也到了,都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应该是根本没有睡觉,不知在干什么。
洛鹤莂二话未说,一抬手,两个医女被震开,崔赐玥身下的软缎向上飞起,如宽绳索一般紧紧将她束住。崔赐玥动弹不得,但手脚还在用力,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鱼。炫渡安拿起桌上软巾,折了几折,一捏崔赐玥下颌,将软巾放入她上下贝齿间,一松手,崔赐玥一口咬住了软巾。
洛明灏喃喃道,“不好受!这叫不好受?这叫要人命好不好!”
洛鹤莂对满头大汗的医女道:“你去让医门派个有功夫的医女来。”又看向洛明灏:“人来之前,你在这儿看着她。”
洛明灏桃花眼瞪大了,“爷可没待候过人,再说谁敢让我伺候?”
洛鹤莂完全不耐烦,口气不善,“没侍候过你正好试试?你好歹是她师兄!”洛鹤莂不再理他,同炫渡安一起出了门,似乎还有什么急事没商量完。
洛明灏正要再强力拒绝,但看着垂死挣扎的崔赐玥,突然失了声。再看到那个医女还在试图按住崔赐玥的不断挣扎的手,洛明灏一阵心烦,喝道:“出去!”
那医女犹豫,觉出去这事感觉不妥,但洛明灏一副无法招惹的样子,让她着实畏惧。
洛明灏更烦了,低吼了一嗓:“滚!”
医女一哆嗦,恐惧大于职责,果断退了出去,“奴婢在外面侍候着,大全引需要什么请吩咐。”
洛明灏走近雕花小床,低头看着像困在恶梦里出不来的崔赐玥,心头泛起阵陌生的情绪。今早看到那样的她,心里居然有些慌张,这让他非常不喜,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似乎失控了。这会儿看着师妹被床单勒住的纤白手腕已经通红,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愤怒和烦燥。自己对这个师妹的态度一直是很明确的,不管大师引是个什么态度,从自己来说这个小全引的位子必须由她来坐,所以一直维护着她不被人抓了辫子。否则以她那简单的脑袋,早不知让人赶下去多少次了。除此之外,逗逗她,看她生气的样子就算是搏自己一笑,给自己的暗中相护一点回馈。应该仅此而已。但今天自己的这种情绪不该是自己计划内的。
他慢慢坐下,附身将崔赐玥扶起,让她裹着软锦半倚在自己怀里,自己则靠着锦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
刚躺好,洛明灏就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猛地坐直了身子,想将崔赐玥放下,却发现她像小猫一样,下意识往自己怀里靠了靠。洛明灏的心头好像被轻挠了下,软软地,酥酥地,那不安的感觉没了几分。洛明灏轻轻一笑,这感觉似乎还不错,于是他将崔赐玥抱的更紧了,轻轻在她耳边道:“师兄妹一场,虽然你实在太笨又不实好歹,但……”洛明灏垂眸看了看她洁白的额头,“好在不丑,在需要你坐小全引的日子里,爷就对你好点!”
崔赐玥什么也听不见,不知是不是洛明灏起伏的胸口和稳定的心跳让她脱离了噩梦,她却真地渐渐放松下来了。
两盏茶的时间,门外有脚步声,洛明灏有些不情愿的放下崔赐玥,交给医女伺候。离开时居然还能感觉那种温软香甜依旧在胸口与手臂上。洛明灏对自己摇头,心道自己是不是该找通房之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