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深云宅的气氛凝重,几乎没有人说话,串瓷玥一直坐在阳光中,托着腮垂着头,禾焰在一旁警觉地看她。
傍晚屈凤还回来了,他一身凌乱,还挂了彩,“是言无惧,洛全引昨夜从南阵沿着阵痕追到了这儿,才明白它是为可择而来。今日洛全引同他对阵整整一日,虽然将他封在增景阵中好几次,但怕伤到串可择,所以不能大展拳脚。好在言无惧虽然厉害,也多少受到阵法的影响,洛全引抢回了可择,可择无碍。不过,言无惧不肯放手,两个人又斗到了外阵。外阵一直有煞兵接应,围攻之中,洛全引被逼出了煊学,玄机和玄衣已经追出去了,还是一队乌衣骑。洛全引在离开煊学时说……爷在孩子就在,约是让属下转告小姐的。”
禾焰多少动容,他深看向串瓷玥,“他居然为可择做到这步!我们还不能对人心绝望。”
串瓷玥眸光闪动,但很明显并不是赞同禾焰的话,“可择还在,我还未煞化,我不绝望!”
……
从全门宴到现在,洛明灏一直看着串瓷玥的一举一动。看到风元潞如此在意她,变着法要降服她。他看不出一丝男女情爱,却看到了他对这个女人的过度重视,甚至是畏惧。洛明灏彻底相信串瓷玥的正心之战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他相信串瓷玥一旦输了,不要说煊学,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希望。不管她与串可择对自己的意义如何,既然串可择在,她就还能抗争,那么为了可择离开煊学,洛明灏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渎职。
但鸿煊山没有太多的洛明灏,第二天,洛全引为了救串可择被迫离开煊学的消息就传开了。在武门力竭的状况下,洛明灏和他的乌衣骑成了鸿煊山众人的依靠。现在,这一介护煊重将为了一个婴儿弃煊学于不顾,只能让众人联想到他与串瓷玥的传闻,成了串瓷玥红颜祸水的铁证。再加上那个不能全职在岗的医门大全引禾焰,对串瓷玥口诛开始升级为实际行动。后山的鸿煊人,包括一些学子一同去见岱七裕。
众人还未将驱逐串瓷玥的意见用义字包装好,风元潞亲临南染镇的消息就传到了。鸿煊人急了,忘记了意见用义字包装更好看,倒是直出胸臆了一回。
岱七裕没有同意,却也没有不同意,只是静静听着众人的意见,最后说了句,“本宗头次听到这么实在的意见,倒是有些赞赏你们。大难临头嘛,自然能简则简了。至于串师引是不是要离开给你们除除霉头,本宗会给你们个答复,略等几日吧,容本宗想想。”
崔赐珏听到了风声,很是担心,还是抽空来了一趟深云宅,劝慰串瓷玥不要听旁人的闲话,串瓷玥点头,“嗯,不听了。”
崔赐珏离开后,串瓷玥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能再听了,再听会忍不住掐死他们。”
很快,屈凤还、禾焰和伺慈都来了,串瓷玥静静望着他们,“禾家、屈家、伺家第四代听契主令……”。三人听完,沉默片刻后,谁都没有再多问,立即分头去忙了。
这晚起,串瓷玥突然好眠,没有煞境蚀骨,甚至连梦都没有。第三日后,也就是风启三十八年二月十八,新年刚过没几日,地上的炮竹皮还未吹尽,深云宅内灯火通明,琉璃屋内的串瓷玥刚刚睡熟。伺慈将门关好,又检查了一遍。这才轻轻往北屋走去。
北屋是禾焰的房间,这个时间了,屋内还是烛火通明,他约是在做药。伺慈心中叹气,小姐早就药石无医,但公子做药似乎成了习惯。是啊,不做药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不累极约是无法入眠的。
伺慈抬手刚想扣门,却又停下了,她看到自己指尖有沾着一个细细的药草叶。伺慈仔细看着,这双手可是自己的骄傲。它们并不是那种白若凝脂的女子柔荑,却是纤巧有力,精致无双,所以一套针可以炙出千种变化。就连公子也夸奖过自己的手比他以前的手还要灵巧有力。所以可不能弄脏了。伺慈认真地取下细草扔了,这才抬手扣门。
公子还是那温和却坚韧的语调,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一样,一见到自己就猛跳了起来,“怎么?”接着就要往琉璃屋去。
伺慈心中再叹了口气,“小姐无事,睡得很好。”
禾焰松了口气,“那你怎么不在屋里?”
“阮公子来了。”伺慈侧身,露出等在门口的阮启宸。
这阮启宸虽在医门帮忙,但仍旧是医门弃徒,没有身份,所以伺慈对他以公子相称。禾焰哦了一下,只道是医门有事,挥手让他进来。
阮启宸看了往外走的伺慈一眼,侧身进了屋,关上了门。禾焰刚开口,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心道不好,手指着阮启宸,却说不出一个字,就倒了下去。
阮启宸将他放在床上,对外面轻声道:“好了。”
伺慈推门走了进来。
阮启宸看着她,“你确定?”
见伺慈点头,阮启宸深吸了口气,“那开始吧,我还要赶回医门。”
伺慈上床与禾焰躺在一起,心里刚刚感慨这样的夫妻同枕,接着就在泌人心脾的香气中睡了过去。伺慈再醒过来时,天还是黑着的,阮启宸正在收拾医匣,禾焰在身边熟睡着。
“他怎么还不醒?”伺慈看着禾焰道。
“他的手两个时辰内不能动,还是不醒的好。”阮启宸道。
阮启宸将医匣背在身上,看着伺慈本想说什么,但见她望着禾焰的神色,心中一动,就没再说话,为他们掩了门,又去看了一眼串瓷玥,按着来时的步子退出了深云宅。
屋内,本来已经坐起来的伺慈却又在禾焰身边躺了下去,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地盯着禾焰的侧影,突然笑了。原来这就是公子爱人的感觉。
付出的确比索取艰难,但也比索取温暖;放弃的确比占有疼痛,但却似乎意味着新生。自己终于迈过这关,该是学会了,但也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见。
……
禾焰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想起昨夜,禾焰惊跳了起来。在左手撑到床铺时,一下子停住了。他将手举到眼前,一脸难以置信。换筋术!
禾焰走到院中,见串瓷玥正在阳光下努力地吞咽饭菜。伺慈站在她身后,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这是禾焰头一次在黎明时分不是注意串瓷玥,而是看向伺慈。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禾焰的眼光转向了她藏在袖中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