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茭却摇了摇头:“这张图是夹在《天工遗著》中的。《天工遗著》是匠肆中仅有的一本以隐山文字所著的书,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完全读懂。居我推测,它应该是前朝大内的不传匠技。而这张图自然也就是前朝宫内的一个物件。这图中的三个字,能辨得出有一个心字。本师引一直想不明白,以这本书在匠技中的难度,怎么会有一把如此简单的钥匙图。”
倪玥明白篁茭的意思,机巧上术,极其精妙,而这把钥匙从外观来看着实太简单了。
篁茭看着倪玥道:“而今日我终于有了答案,这把钥匙居然是是可以拆解的,一件四分,各成一器,着实奇妙。所以这钥匙的里面必定巧夺天工,所以才被记载在《天工遗著》里,其它三件给我看看?”篁茭的眼眸里闪动着希冀的光。
倪玥摇头,“……尚未集齐。”
篁茭失望地点了点头,“也是,这东西应该有年岁了,能有一件都已经是缘分了。”
“师引能看出这把钥匙能开什么锁吗?”
篁茭摇头,“四件首饰可合成钥匙确是奇巧上工,但从解锁的功能上来说,这把钥匙本身实在算不得什么?很容易仿制。所以这应该是前朝工匠做出来供贵人们赏鉴把玩的,真正的价值并不在开锁上。”
倪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若有一日我找齐了这四件首饰,篁师引可以将他们恢复成一件吗?”倪玥问这话是因为不管是伶心簪还是伶心环,上面根本没有任何沟槽,完全看不出它们能从何处组装到一起。
“浔堇对内构机巧很有想像力,他做这个会比为师更快。”
倪玥道了谢要告退。篁茭看倪玥心事重重的样子道:“小玥没事吧。”
“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小小年纪,思虑太重了。匠肆之人日日解谜,要是弄不明白就寝食难安的话,那个个都是要愁出病来了。这张图同那本隐山文的书在匠肆已经不知多少年了,多少匠人都不明白,但今日你这一趟让我们了解的又多了一步。所以匠肆之人都懂得‘机缘’两字,不可强求。所以有些事要学会等,顺其自然。”
等?自己似乎等不起,但不等也没什么办法。倪玥点了点头。
回到在心居,倪玥再也无法入睡,若是禾焰在山,自己一定已经跑去了。倪玥已经完全肯定自己无意间剥离了“灵芯玉药”中的不实之处,那不是药方,所以与医门无关,而是“灵心钥”,是一把由四件灵心首饰组合成的钥匙!按玉兰花笺所述,这至少该与除灭生煞有关,也关系着自己的命运!这四件首饰已经现世第三件,它在輫子尧的手中,而他自己要嫁给他才能拿回来!现在不嫁的理由有四,嫁的理由只有这一个,可是这一个却是如此之重!这一夜注定无眠!
三日之后,倪玥让人给子车予送信,子车予很快就到了。见倪玥的脸色有些苍白,子车予皱眉道:“怎么了?”
倪玥直接开口道:“我加个条件,给我做事的自由,但我只能应輫太子两年婚约,可行?”
其实倪玥能不能答应婚事,輫子尧是完全没有把握的,伶心坠不还也是表要娶的决心,所以闻言有些惊讶,但马上就恢复了冷静,他想了想道:“两年?”
倪玥不理他的犹豫,继续道:“我提前说好,太子娶我并非是上选,若是不到两年太子就不再需要我为妃,可尽早安排。”
子车予皱眉道,“你以为盛元换个正妃同换衣服那么简单?侧妃都不简单好不好?……还是说你离开他还能有个更好的归宿?你是老师遗孤,太子左右不会亏待你,能相敬如宾的过日子,又有什么不好的?!”
倪玥不以为然,煞息的确是两年婚约的原因,但即便没有煞息,她也不觉的三个女人同一个男人能相敬如宾。不过,心中无他倒是能做视若无睹,修练心神般的过日子。但那样的日子一个人过岂不是更安然?!
子车予不明白倪玥在想什么,但看明白了她的神色,“为什么留下来就一定不好?”
“因为他是太子!……就这个条件,若不无法我就只能想其它办法了。”倪玥简单一答,站了起来,有些沉重地去养阵了。
屋中的子车予思绪万千,想到她同洛明灏的对话,想到很久以前,在风都的赐玥小筑中,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崔赐玥为何是那种表情。子车予明白了,太子离一夫一妻远的很,现在就已经不是了。风元潞不合格,洛明灏自然也不是,但若他真的和离了,那……。
子车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倪玥真的应了婚约,但他已经非常清楚地知道促使她做这个决定的所有因素里,至少有一条是她不爱自己,所以可以嫁给自己。子车予袖中大手握了起来,垂下眼睑,一口口啜着茶水,只是那已经两泡的梅花香茗却更苦涩了。
……
几日后,禾焰终于回来了。灵庐内,两人相对而立,禾焰的脸色发青,望着倪玥道:“什么意思?”
倪玥却说起了别的,“哥哥下山找灵芯玉药未果是吧!?”
禾焰皱眉,“这与你说的嫁人有何关系?”
倪玥取了笔几笔画出那个已经刻在头脑中的形状,掏出伶心环放在图上的环鼻处,慢慢道:“灵心玉钥!”
禾焰眸中如电闪过,张口结舌地看向倪玥。倪玥取过纸点着了,盯着火苗道:“伶心坠在……輫子尧的手里,他说不履婚约不还。”
禾焰不知道自己离山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倪玥说的就是最简单的事实了。禾焰起身就要往外走,倪玥轻声道:“没有用的。”禾焰还是走掉了。倪玥知道禾焰不去一趟不会死心,只能由他,却也抱了一丝希望。
三日后禾焰回山。倪玥听说抬脚就想往热崖谷去。想想又折回来,到珍馐馆包了两个食盒,才跑去医门。一看到禾焰的样子心就凉了半截。禾焰风尘仆仆也就罢了,额上居然还有几处淤青,嘴角也有伤痕。倪玥愕然望着他,结巴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禾焰笑笑,尽管眼里根本没什么笑意,“没控制好,所以就动手了!”说着取了个药包按在自己额上,倪玥突然有些明白‘没控制好’的意思了——本来因为天地玄元的事禾焰就已经看輫子尧不顺眼了,现在輫子尧弃婚另娶不说,还钻着‘未遂’的空子用媒娉之礼回头逼婚,他所以不能控制好!
倪玥低头,将手里的食盒一一打开,摆在桌上,“禾焰哥哥不要生气了,先吃饭吧。”
禾焰坐下,一边取筷子一边道:“会有办法的!”
倪玥了然,“不可,他是太子,那坠子他一直挂着,根本无法下手。”禾焰手一顿,看向倪玥。倪玥无奈道:“我早想过了,还……试了,包括用玄术。”两个人都有种被逼做贼的感觉,突然觉的有些好笑,对视片刻,终于一扫阴霾,都大笑了起来。
禾焰吃喝起来后,倪玥奇怪问道:“这么快你就见到他了?再说你同他急岂不吃大亏?”
“我托子车予送的信儿,在西盛元的庄子里见的他。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还坠子,我气急了,就给了他一拳,他倒也没吃亏,又还回来了,不过倒是没有惊动旁人,他约是也亏着心呢!真是气死我了!还有子车予,居然同他一个鼻子眼出气,趁我不在居然为他提亲,出了庄子我就没理他,怪不得大哥同他们翻脸!”倪玥心道自然是同一个鼻子眼出气,还是同一个人呢。
屋子里静下来后又有几分沉重,倪玥终于开口道:“我应了他两年,那时走该是还看不出来煞气吧。”
禾焰满了血丝的眼睛望着倪玥,眸子里说不清的情绪,终于汇出几个字,“倪玥,他……!你都不怎么认识他!他心里有人不说,还有了两房侧妃,都是重臣之女,那个环境你……,你怎么能幸福?”
倪玥苦笑,禾焰比自己要求高,“……禾焰哥哥,我要不起这种幸福。嫁给他能拿回灵心坠,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即便不幸福,总比两年后无知无觉的做风元潞的傀儡要好吧!更何况,他同意我做想做的事,也同意两年后离开。往好处想,如果一切顺利,我两年后无事的话,就可以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我的日子了。对太子……,禾焰哥哥也别生气了,看风元潞的样子,他娶了我不是什么福气,反倒是个麻烦。你若生他的气,这么想想是不是就平衡了。”
禾焰失笑,她倒来安慰自己来了。禾焰呆呆地望着串瓷玥,这么美好的她为何要有这样不公的选择?这对她何其难,对自己又是何其残忍!禾焰突然想起有一日自己问倪祈,若自己不是做倪玥的良人,那谁是?倪祈半晌才叹气道:“到了那一日你就知道了。”看来这就是那一日了,只是这人不是自己所想也就罢了,居然也不“良”,非但曾弃过她,还伤过她。禾焰不知道除了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还能恨谁?两年……若是可以,上天可否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两年后能给她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