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玥伸手打开,那信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南水梨花,开赌!署名只一个字‘启’。倪玥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不能将目光从这几个字上移开。
耳边响起岱七裕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同你父亲在煊学求学之时曾一同酿酒,南水梨花是我们酿的最好的酒。那酒引不多,所以一共成了两坛,埋在积泽峰谷的老榆树下。他出山时我们开了一坛,喝高兴了,我们做了个约定。给彼此一次信任,为在煊学的情谊画个句号,将来再相争相杀都不会后悔。你知道煊学学子都身居各国要职,因立场各异,给一次信任就是一场豪赌,若输了,少说是赔上自己的性命,大了就是赔上上千上万条性命。说实话我酒醒后虽然后悔,但也满怀希望,能赌赢这一次的信任。你父亲出山后没几年,我用了我的一次机会,你父亲没有相负。下马河镇之事后,我感怀没了相约之人,于是到积泽峰谷的老榆树下找那坛酒去拜祭老友,却发现那只有你父亲的一张信笺,上面写着‘人亡赌未亡’。全门清门无功而返之后,我又在桌上发现了这个。……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这是你父亲要的那一次信任!”
倪玥用手抚摸着信笺上的字,耳朵近乎贪婪地听着岱七裕的讲述,除了那些遥远的记忆,这似乎是现实中离父亲最近的一次。
岱七裕继续道:“这赌局够大,若我输了很可能输了天下之安,但我赌了。”岱七裕停了一下,声音变地有些沉痛,“但你串家却真的抛出了兵器冢的消息,现在,我即便杀了你也无用了!”
倪玥从父亲所牵出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大师宗!兵器冢现世并不是开局,请相信我父亲,现在还没分出输赢!”
“哦?你还是让我相信那兵器根本找不到?风启大冶还有盛元都开始了动作,若是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会有如此大的投入?他们并不蠢!”
倪玥深深吸气,“大师宗,如你所说,你现在杀了我无用,所以只能等着不是吗?!”
岱七裕慢条斯理地拈了块核桃放在嘴里嚼着,点了点头,“没错,但现在我要先讨些回来。”岱七裕拍了拍手,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武器还没现世,但天下已经乱了,你总得做点什么负点责吧?”
倪玥眼神怀疑,“大师宗不会是让我去停战吧。再说这战事同兵器并没关系。”
岱七裕手一顿,“如何能没有关系,本宗怀疑风启要夺的大治之地有兵器冢。”见倪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岱七裕摇头,要是刮了你天下太平也行,可惜……,”岱七裕放下茶杯,“算了,先做些能做的吧,我要是将来真输了,一定先刮了你,再活刮了自己谢罪。”
倪玥小心冀冀,“好,让我做什么?”
“风启大冶的学生全跑了,都准备为国捐躯去了,还围着我煊学打边仗,一个个都在本宗的表情。我决定将这个讨厌的事情交给你,防御整个西鸿煊,凡从煊学取道的,都让他们灭了这念头。”
倪玥张着嘴望着岱七裕,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岱七裕补充道:“没有工钱。”
倪玥闭上了嘴。
岱七裕又道:“饭可以白吃。”
倪玥心想大概师宗不知道自已的胃口,也算有点赚了,偷偷笑了笑。
岱七裕当没看到倪玥微弯的唇角,向椅子努了努嘴:“坐下,同你细说说这事儿。……煊学这三十多年的防御都交给了玄门和武门。武门负责训练煊影,玄门负责布阵。因为少有人打煊学的主意,所以他们防御的很随意。洛鹤莂直接将这事放手给了洛全引练手,偶尔洛师引兴致来了,就拿煊学某个山头做试验。武门也差不多,甚至将煊影当做普及武学的试验对象。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明白?”
倪玥心里明镜一样。敢情这岱七裕无人敢用才是寻自己的主要原因。煊学正处于大冶与风启之间,即便洛明灏不出山,他身为大冶王爷也是要卸任的。洛师引虽然早就以煊学为家,但身为大冶皇上的兄长自然也是要避嫌。至于花珞,他该是不能久居煊学。目前大冶与风启在西海开战,但再继续打起来鸿煊东麓必定会成为下一个战场,这样盛元西境就很危险,免不得会殃及池鱼。所以西盛元南北西三线都要防守,盛元皇帝决不会让花小将军闲着的。倪玥明白岱七裕应该是在一干玄阵人才中翻找到了自己这个“闲人”,有些无力道:“大师宗,……学生是盛元人。”
岱七裕直截了当,说话直捅心窝,“那又如何,他们不会用你。你是风启人时,他们也没怎么想用你。”
倪玥自尊小伤,正疼着,岱七裕开始继续飞刀,“你玄阵术纵然过天,但没有对你心悦诚服的玄阵军配合,玄阵术就发挥不了实力。”
倪玥暗中翻了翻白眼,心中腹诽岱七裕不用说这么具体,自己很明白好不好。但明显岱七裕就怕她不了解自已的弱势,还在滔滔不觉的继续着,“你即便真有调兵遣将之才,即便你舞魂通至舞灵,你也无法有威慑力。威慑力不是要有强人一等的武力,还要稳准狠。你的舞魂出了问题,你也不是个稳准狠的人,更何况你还是女子。在女子伏附于男子的世界中,你掌不住权!”
倪玥暗中给自已的伤口洒点药,脸上保持一片谦虚,心道师引们能点到为止也是不错的,她突然有点怀念每句只有几个字的玦素大师引了。
“煊学虽然不能完全免俗,但因煊规为大,所以你可以在这里施展才华,煊影必会紧跟,他们习惯了。”岱七裕的话风突然一变,一下子成了妇女之友。
倪玥突然想到个问题:“那洛师引要是问起?”
岱七裕笑了,有些不怀好意,那样子绝不是一代师宗该有的,倒像是个恶做剧的大男人。“他以为你死了,吓一吓他!再说,他打的算盘我可不是不知道,你不能如了他的意!”
倪玥警惕地看着岱七裕,结巴道:“大师宗你要干嘛?洛师引可是我的亲授大师引!”
“放心,大师引都是鸿煊人,点到就算了。你要尽快换掉原先的玄阵!”岱七裕换了个正经的调调。
倪玥自然明白师宗要尽快换掉玄阵的原因,点了点头。她突然想到师哥设的防御大阵都是不死即活的,就小心问道:“我想怎么设就怎么设吗?”
“自然,达到‘非请不得入’的目的!不过,领这差使不同于你做全门大师引,反正那是个没什么人注意的冷嗖嗖的全门,不公告也没有关系。这个差使是避不了人的,早晚会人尽皆知,你可有准备?”
倪玥知道岱七裕指的是什么,正色道:“学生看了世界万象,每日都有人在死亡线上挣扎,每天都有人得不到想要的。也许人生百态如沧海,学生所经历地也许只是一粟,所以也淡了。而且过去的无法逃避,早晚都要面对,不同的必有碰撞,才能有作为,就这样开始吧。”
岱七裕眸光闪动,“那你这百态人生过后,可还有信心面对全门之义?相信有守住全门规的办法?”
“百态人生才会更懂得全门之义的宝贵,而信心在于心。至于守得全门之规的办法,学生觉的一定有!”
岱七裕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倒是真的有些明白炫渡安的话了。……好好找,兴许你能找到。”
倪玥捏着父亲的信,抱着希望问道:“大师宗,您知道是谁送来的信吗?”
“能在最适当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信放到本宗的书桌上,你觉的呢?”岱七裕见倪玥想偏了,摇头道:“放心,煊学学子各为其主,但煊学这儿是砸不了钉子的,所以必不是串家人。”这是事实,天下三国都知道最不可渗入的地方就是煊学,其次是盛元。但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岱七裕提醒到,“你见过玦素了,是吗?”
倪玥一凛,瞪大眼睛望着岱七裕,“你是说玦师引用犀音监视着煊学的一举一动?”
岱七裕无奈摇头,“是也不是,玦素哪有那么勤快啊,好在郁梓天还算人味十足,有他的犀音煊学就无钉子。至于那信……,”岱七裕抬头看向窗外的红豆衫,“我猜的不错的话,下马河镇出事前几个月,有两人来此与我叙旧。应该就是那次,你父亲用玄阵术重叠出一柱香的时间,在红豆衫下埋了这封信,而你母亲用犀音交待了它要做的事。这株红豆是你母亲救活的唯一的一株针叶红豆,自然与你母亲更有感情。所以在本宗与炫师引在此说到兵器冢与你时,它就以犀求助了。玦素这人不会拒绝煊学古树之请,更何况它定是不停地求助,所以玦素来此挖了玉盒,取出信放在我桌上了。世上最难守的是犀音术,你父亲娶了倪即青,不想知道什么都难。”
倪玥攥紧手中信纸,抬头望着在微风中频频点头的红豆杉,果然听到了它传递的高兴和安慰之犀。倪玥点了点头,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