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玥又想起了倪祈提到过三叔家的两个堂弟也很有出息。长子串瓷焕现在玉惠怀瑜学堂读书。次子串瓷缇给小皇子做伴读,问道:“瓷缇什么时候入的宫?”
“五岁,与小皇子同龄。”
盛元皇子不多。除了皇后嫡出的太子,就是段贵妃生的小皇子了,自然金贵,能给小皇子做伴读必也千挑万选的了,倪玥不禁问道:“串家与怀瑜皇城到底是什么关系?哥哥是太子的伴读,而瓷焕又做了小皇子的伴读?”
禾焰笑道,“大哥并不是太子的伴读。家主是太子的老师,但却不是太傅。那时家主已经退出朝堂,但皇上认准家主大才,太子五岁就被送到这里求学了。所以大哥与輫太子是一同长大的。至于瓷焕,却是在一众世家嫡子长孙中选出来的。听说皇上夸他聪慧过人,所以应该是入了皇上的眼。”
倪玥大吃一惊:“太子在串家长大!”輫子尧曾说过他同倪祈亲如兄弟,倪玥有些明白这话也不全是客套,但哥哥却从未这么说过,约还是忌讳着君臣之分,倪玥如此想。
“那哥哥同子车公子也是自幼相识?”
“那不是,串家同子车家并没有太多交往。不过,子车公子在子车家为比较特殊,虽然大哥没提过,但我保量着他们二人应该是因为太子的缘故相识相交的吧。”
……
这竹城可不小,几人走了得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停在一坐大宅前。朱红的大门上方有醒目的四个金色大字“串家一隅”。几个字整体沉稳大气,细看的话,那个串字中的一竖极粗,与其它笔风不一样,显得沉甸甸的,略显压抑。
禾焰随着倪玥的目光看去,笑道:“很独特是么?听说是你的太祖父写的。”
禾焰说着伸手推开大门。十几个人站的笔直,都是府中管事的。见过礼后,禾焰挥手让他们散了,带着倪玥往里走。串家一隅完全因势而起,将亭台楼阁自然而然的镶嵌在了山水之间了。绿水青山,红墙绿瓦,居然看不出到底谁衬了谁,只觉的少了谁都是遗憾。山水草木都有了年岁,就连石板青苔一边诉说着时光如驹,一边等着厚积薄发,平静且努力着吐露生机,让人无端喜悦。
倪玥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家。串家一隅名字起的不大,但实际占地颇广。外宅院落都隐在曲径通幽之处,常常是路转峰移才见全貌,自成一隅。有条绿色的小溪极为醒目,溪水清透彻亮,辗转蜿蜒于宅第之间,将整个串宅一分为二,溪水环绕闭封闭的山丘就是内宅,家主的居所。
倪玥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问这问那。禾焰虽然应着,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从踏入串家一隅那一刻,禾焰就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曾想着将及煊台上那个伤了脚踝哭鼻子的大眼睛小姑娘领进串家一隅。没想到,她真的来了,但却完全不是自已所想。当初那个禾焰早就迷了路,再也回不来了。
倪玥终于查觉到禾焰不在状态,禾焰见问,只好含糊道:“初见你时,哪知你竟是小主子。”
倪玥有些不安,凑近禾焰,扯扯他的袖口,“禾焰哥哥,我不是什么主子,哥哥没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只是我是个负担,还是个麻烦!”
禾焰心中酸涩,她还是她,敏感善良。……这样的她根本让人无法有第二种选择。禾焰反手拉拉她的衣袖,心中遗憾她大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抱她,“说什么呢,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我于禾家是已死的,我也只有你了。”
禾焰转头对屈凤还道:“他们在等你,你去安排吧。”
屈凤还点头,正要离开,倪玥突然想起礼数,急忙问道:“我得先去见长辈,是不是得先安排?”
屈凤还停下来看禾焰,禾焰摆手,让他先去了,对倪玥道:“不必,三爷夫妻二人这段时间并不在竹城,听说去了江海洲馆谈事情,一时半会回不来。大伯母念佛谢客,半年才入世一日。更何况,大哥为契主时,也是他们来此见他。”
倪玥有几分失落,一时没有说话。禾焰安慰道:“你的身体需要调养,我们也有很多事要做,他们早晚都会见到的。”
两人停在溪水拐弯处,一侧是一棵大大的凤梅树,一方青玉石板从溪水下升起,熠熠闪动着流光。两人走过青玉石板,掩在凤梅树后的两扇对开雕花木门露了出来,两个人站在正静静站着。禾焰向倪玥介绍这是内宅伺候的李叔和王妈,又同他们打过招呼,禾焰推开了雕花木门,两人终于踏入了内宅。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随着那通往外界的最后一线消失,倪玥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同外宅一样青草铺地,玉石成路,亭台楼阁,独自成景,又浑然一体,不同的是这完全是异世的格局与物事!这些让她感觉……很亲切,很温暖,有移不开目光的留恋,虽然没有一点儿回忆,但那是家的感觉。倪玥的忐忑终于放下,也终于从心里承认自己的确是串家人,没有误会,也没有错误。
禾焰将倪玥带到一处三间红墙绿瓦的精致木屋围成的小院里,指着中间一间屋道“这……是宝玥居,应该是你的住处,但完全是个新房;隔壁右首是祈恩阁,大哥的住处;左首最大的那间一世居是家主和夫人的住处。”禾焰又指着后面露出的一角屋檐,“我住在后面的一家斋,是我父亲以前住的。在这儿唤我我就能听到,你先休息。明日有许多事儿要做。”
这夜,倪玥并没有睡在宝玥居,虽然这个名字让自己的心满了各样滋味。但那里正如禾焰说的,只是一间新房罢了。倪玥直接进了爹娘的一世居。这儿里外三间,到处都是东西,甚至有些杂乱,但倪玥喜欢,那是家的味道。里间一张大大的床上,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矮矮的座榻,这与自己在崔家让崔家爹爹做的那个极为相像,原来那个东西的样式是这样留在自己脑海中的!
倪玥陷在软软的座榻里,似乎从没有这么放松过,近乎贪婪的体会着这熟悉的味道,像是远航的船回了港湾,很快睡着了。她睡的很沉,一夜无梦,似乎变成了婴儿躺在了摇篮里,旁边有父亲轻晃摇篮,母亲哼着歌。
第二日一早,倪玥舒服地不愿起身。只是转动眼珠四处看着,使劲想着,希望能想起些什么,但却十分徒然。倪玥终于起身,偶而回头时看到大床下面露出了一角木盒,昨日并没有注意到。
倪玥走过去将它取了出来。这盒子古色油亮,带着岁月的苍沧和厚重,与这房间内的温馨亲切格格不入,十分扎眼。倪玥擦了擦上面的尘土,才发现盒子似木非木,似陶非陶,浑然一体,居然找不到盖子。倪玥好奇心大起,又摇又拍,甚至抛起来又接住,折腾半天,终于承认这盒子奇异,而自己决不是这块料。听到禾焰在院子里唤自己,就将盒子扔在一边,应声后去梳洗了。
两人吃饭时禾焰安排道:“今日拜祖,祠堂那里已经准备好了。”
“为何不穿素服?”倪玥摸摸身上的橙金色丝袍,那是禾焰昨日就准备好的。
“串家规矩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见祖宗,说祖宗们乐意看到孩子们跟朵花似的。”见倪玥瞪眼,“我可一个字没改,这是宗祠里写的原话,居说是你太祖说的。”
倪玥乐了,“我喜欢我家太祖。”接着又收了笑,“也一起去我爹娘兄长的坟前拜祭一下吧!”倪玥知道宗祠供排位,阴宅一般都在宗祠附近。
禾焰点头,“那是要去的,已经准备好了。你这入宅第一夜睡得还好?我也是第一回入内宅,刚到时那真真是一夜未睡,这儿实在是太安静了。”
倪玥讶然,“你跟了我哥哥十年,怎么会才入内宅?”
禾焰有些犹豫,“这内宅不是随便入的。入内宅伺候的人要么就像李老一家永不出内宅,要么永跟契主。我父亲自入内宅后,再未回过家。……我本来想娶妻,想先问问她的意见,所以一直没进。”禾焰笑了笑,“但是现在……。”
倪玥猛地站了起来,“禾焰哥哥,你不用……”
禾焰打断了她,“我没牺牲什么,我现在又没想娶妻。”
“……禾焰哥哥!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
禾焰故做轻松的笑笑,“坐下吧,若有了喜欢的再说”,接着换了个话题,“这些日子,我已经查了这里每一处,其它并没什么特别的,……也许只是因为灵泪玄点才这样吧,毕竟灵泪极为珍贵,等从宗祠回来再说。”
倪玥虽然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也只得满怀疑惑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