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师弟正端着一盆清水迎头出来,崔赐珏问:“今天怎么样?”
小师弟摇头,“还是没有什么力气。”
崔赐珏让他去忙,自己快步进屋。魅绝决正靠在软枕上猛咳。崔赐珏上前,轻按着魅绝决的胸口,引力顺气。
魅绝决终于停了下来,对崔赐珏摆了摆手。崔赐珏收手,坐在一旁,担忧地望着魅绝决。魅绝决抬头看回他,慢慢道:“你如何?”
“我无碍,倒是岳父大人您……,都怪徒儿无用。”
“那本就是个关口,我们不走运罢了。”
“……不走运也该是徒儿不走运,不是师哥和您。”
“魅盘山上下一体!老夫很得意,魅盘弟子个个都是好样的!若是含拓出了这样的事儿,你也会出手。”
……
“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若沐,你……”
“岳父大人,此事不要再提,我定不负若沐,护她一世。”
……
“我相信!魅盘男儿个个有责任有担当!”魅绝决掷地有声。
……
崔赐珏出了主院,望着夜空中耀眼的星星,像是看到了几个月前,心中那突然跳起的火星,燃起那一团漆黑的火。平心而论,人为也好,天意也罢,自己一直都是得眷顾的那一个。无论是练真力还是练魂力,进步速度都异于常人。不知道子车予是什么情况,自己是第三日就能将意识化为力量。因为虹息魂力并没有阶段性,所以半年后魂力就已经很惊人了。在两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当魂力开始起伏不定,忽冷忽热时,崔赐珏知道练魂大关来了。
练魂之法各不相同,但从进步方式来说,只有两种,一种是有明显的阶段性的进步,一种循序渐进,看不出阶段性的飞升。有阶段性的魂力进阶难,但没有危险,大不了就是一直止步不前,就像倪玥所练的舞魂。没有阶段性的魂力一直有进展,但有生死大关。若生死关过不去,魂力当时就会反击已身,不会有活路。生死关若是能平安渡过,后面则再无危险,很快便会成为魂力高手,俾睨武林。
按说自己为这一日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按部就班的服过一段时间的药,安排好一切之后,打坐于落清泉的水底,屏除一切杂念,将全部意识汇聚体内魂力,让魂力小心避过腧穴、百会、神庭、太阳、耳门、晴明、人中、哑门、鸠尾、气海等三十六个易冲穴位。整整六日都非常顺利,就要成功了,但就在最后那一刻,水底却传来一个杂音,就是这个杂音毁了一切。
崔赐珏清楚的记得那种濒死感,那漆黑的火星仿佛点燃了全身,三十六道穴位被烧的啪啪做响,魂力一会炙热一会冰凉,崔赐珏知道自己大限就到。接着,大师哥突然从天而降,他大睁着双眼,连个招呼也没打,眼光一直跟着自己身上那到处游窜的魂力,一连击出三十六掌,硬生生啪回了欲要冲透穴道的魂力。最后一掌拍完,他对自己笑了笑,就向后仰去,一片腥色漫了出来,血色迷漫中……,崔赐珏使劲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崔赐珏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福份还是磨难。大师哥已经同小师妹订婚,更准确的说是成婚了,考虑到男方高娶的颜面,就先去了株洲亢家操办婚事儿。魅盘等他们归山时就要公告天下,大摆筵席,而那日是他们归山的第一日。
那日的一切历历在目,崭新火红的洞房中,那冰冷潮湿的躯体静静地躺在被褥中,闻讯而来的小师妹刚踏入房门就倒了下去。师博那凝重担忧的表情还有那随之而来的消息使得做决定的时间根本没有多久。仅仅一夜的时间,自己的人生就变了个样。
橙色的梦想,玫瑰色的希望统统消失。可是就像师博说的,有几个人能一直在自己或是别人设计的轨道上呢?人活着不是仅有自己想做的,更有自己该做的。只是自己的心在不甘的叫嚣着,这个该做的会绑上自己的一辈子,让那些想做的想要的再不可能。但这是责任!以前有大师哥在顶着魅盘之责,但现在……,崔赐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肩上沉沉的,他失去了一些,又得到了一些,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
崔赐珏拂袖,果断回屋。轻纱微动,里面的女子似乎不能安眠。崔赐玥褪去外袍,轻巧上床,从后面将魅若沐轻轻抱住,道:“还没睡着?我回来了,安心睡吧。”怀中的女子的鼻息慢慢平静。崔赐珏给她掖好被角,静静望着头顶上红红的稚幔,心里对着不知明的地方暗道:“你也……好好休息。”
千里之外的倪玥听不到兄长对她道晚安的声音,更不知魅盘山内之事。她带着淡淡的忧伤踏上了归乡之路。路很长,但依旧是一路平安,这让倪玥有些不解。按说有好几方人在盯着自己,确切得说,是盯着自己身上的秘密,现在身边没有子车予,也没有輫子尧,这路上应该不会太平,所以在这样的平安面前,倪玥觉的“禾焰哥哥想多了,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两周之后,倪玥顺利到达竹城。这里竹海青泉,地杰人灵,让人心旷神怡,心神雀跃。当倪玥看到禾焰骑马相迎而来时,更是喜笑颜开。禾焰虽不能说颜如舜华,但也风姿挺秀,形容俊逸。再加上一脸熟悉的微笑,倪玥所有的不快和担忧都消失了。
禾焰上挑唇角,“可是来了。”边说着,禾焰抬袖,袖中长指轻压了一下倪玥的手腕,皱眉道:“你伤的不轻!好在方子极妙,且能有乌头入药,……你见到太子了?金翘之事真与你有关?”
倪玥转头看向身边的屈凤还。屈凤还耸耸肩,摊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干。
禾焰为屈凤还平了反,“还想瞒着我?我是医门全引好不好?再说如此下方只有酉岐!再说金翘的事都传开了。”
倪玥无奈伸出大拇指,“神了!”
禾焰摇头,调转马头,边数落两人边带头往串家一隅走。听着他温暖的叨叨,看着路人的侧目,倪玥不自觉得跑了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要见到血亲了,有些紧张。串家之事毫无记忆,都是倪祈的言语。所以串家在倪玥的脑子里都是黑白线条,只罩了层倪祈的玉兰香。
祖父只有一妻,膝下三子,父亲是次子。大伯早年就喜欢云游四海,后来迷上了炼仙之术,很少回家。大伯母整日吃斋拜神,不出门也不见客。大伯家的子嗣不少,三个嫡子一个嫡女。但做官的做官,嫁人的嫁人,都已经离开了竹城,所以在竹城串家长房虽有算无。小叔比父亲小十岁,是个脚踏实地的。现在的串家实际上是小叔在打理。同盛元其它城邦一样,半数的竹城百姓以串家产业为生计,所以小叔是竹城真正呼风唤雨的人物。
真正琢磨起这些,倪玥觉出些不对劲来。大伯修仙也就罢了,自己家出事后,二房算是绝门,但三叔却未继任家主。血契暗影先是听哥哥的,现在又听自己一介女子的?这并不寻常。
倪玥问禾焰,禾焰瞪大眼睛,“敢情这半天你都没听我说话”,又无奈笑道:“算了,你做了一年血契主,终于问问题了,也算好事。”
屈凤还也笑道:“刚见小姐时,发现小姐糊里糊涂的,还担心契符有问题,来回看了好几遍。”
于是在倪玥上岗一年后,禾焰终于找到了身为管事兼兄长的“言传”的机会:“你说的没错,现在串家无家主。在串家家主有着落之前,前任家主的所有指任都算数,契主就是家主指任的。在串二爷身故之前,家主和契主都是一个人。二爷应该在身故前指任了下任契主,而大哥在身故前指任了你。我们血契暗影,只辅佐血契主。”
“你们如何确定?”
“契符,血契主变动戓暗影首次授命时,会收到契符,上面有契主的名字。那契符极特殊,只有血契主与血契之家才能看懂,做不得假。”
倪玥继续问道:“那父亲为何不指任下任家主?”
禾焰摇头,“家主不是指任的,那是有规矩的。先子嗣,后旁支,长为先,且以家主印鉴为证。”
“大伯修仙就不能任家主了?”
“那不是,串家大爷是后来才修的仙。老家主故后,是大爷接家主之位。但是在宗祠龛室中省身时染了病,居然哑了。家主不得有残,于是大爷主动退位,叫回了正在煊学的二爷。二爷为家主后,约是为了冶病,才外出修仙的。再后来二爷出事,又有人联想到大爷哑了的事,就有了串家主被咒的说法,大扺这让三爷有了忌讳,再加上自二爷身故后印鉴一直找不到,三爷说名不正不为,拒为串家主。”
倪玥迷惑不解,“听哥哥说,三叔能文能武,心宽路广,如何会听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