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倪玥感到今日的禾焰话极少。
禾焰惊醒,仔细地看着面前这张睡着醒着都能见到的如玉容颜,笑道:“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吧。”禾焰觉的倪玥失明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不用控制自己的目光。
倪玥嗯了一声,“都是我让你太辛苦了,从在夏舍村时,你就日日跑。现在我的眼睛仍旧没有一点起色,是不是好不了了?”
禾焰收针的手停住,“怎么会,你是懂医理的,这样治虽然慢一些,但是比较有把握。”
“可是我希望能早些看见!这样太不方便了!”
“离惊雷太近了,眼睛又是最薄弱的地方,银针挑Xue虽然慢一点,至少不会留下什么病根。我什么时候瞒过你,倒是你做什么都瞒着我。”
禾焰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倪玥却浑身一凛,周遭的温度一下子凉了下来,像是簋凉杀曾包裹过的入骨凉气。禾焰看着面色苍白的倪玥,轻轻握住倪玥的手,“倪玥……你……。”
倪玥抽回自己的手,掩饰般地问道:“禾焰哥哥,我让你帮我取的衣物?”
禾焰失落地看了会儿她,转身将一个包裹轻轻放在倪玥身边,道:“你要的我给你拿来了。深云宅现在归我使用,里面还有大哥给你的一些东西,等你眼睛好了再去看吧。”
倪玥摸了摸包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禾焰哥哥,你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全魂后的倪玥终于觉察到了禾焰与倪祈之间并不是大夫与助手、义兄与义弟那么简单。
禾焰一征,她终于开口问了。但是她若知道这个,就会知道全部。禾焰仔细看着倪玥,“等你完全好起来,我都告诉你。”
“我完全好了,而且我要知道。”倪玥的声音轻且坚定。
其实现在的倪玥除了眼睛不方便,身体确实是大好,但谁都知道她不对劲。现在她不再像她刚醒来时那样,死一般的沉寂,她也没有为倪祈流一滴泪,甚至都没再提过,更没提过风元潞或者洛明灏。她像是灌满了哀伤和痛苦的一部躯体,阴郁之气满的另人担忧,却又丝毫不露。
禾焰根本不觉得这是谈些什么的好机会,但想到将要面对的危险,禾焰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串家与禾家都是前朝大乱之后的新生家族,你与我都家族第四代。你曾袓串大安的原名是……吕代禹,……”倪玥微动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很安静地听着,“……所以,你是前朝皇室嫡长一系,你曾祖在盛元竹城建造了串家一隅,以入世的方式过避世的生活。我禾家的先祖是前朝皇卫统领江家,世代以保护串家为职。串家隐世一直很成功,可是就在十几年前,串家的秘密却以谣言的方式蔓延开来。尤其说串家保有的前朝玉玺,里面藏了兵器冢的消息,于是有了下马河镇的祸事。”
“那夜是谁……?”倪玥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现在的风启皇帝,那时他还是璟王。那夜风元潞也去了,虽然不知道他进没进屋,但大哥后心那伤是……刀伤。”
倪玥的手猛地一震,“所以,……风元潞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世!”
禾焰咬牙道:“也许吧,现在想来,阮启宸逼你出山,风元潞诱你出山,都是有原因的。”
倪玥眸底结了霜,“可我在崔家时,他们为何不下手?”
“……因为那晚,串家的“一家四口”都死在风圣之面前,所以才给你争取了五年的机会。那之后没多久,风圣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直在查你的消息。但谁都没想到家主真的敢将你藏在风启,无论是大哥还是风圣之都将寻你的资源放在了盛元,所以有了你在抚阳崔家的五年平安。崔大人完全知道,否则还不会在全家迁往风都之前,将你送去扣山门。崔大人手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即便你扣山门不成,也是要将你留在煊学的。”
倪玥抬起头,一双乌黑的眸子没有焦距的“看”向他,轻轻打断道:“什么叫‘一家四口都死了’?”
禾焰面色忧伤地盯着她,“那夜的下马河镇,除了你们全家,还有我父亲禾柏与妹妹禾清。我父亲是串家大管事,也是串家影主。本来我母亲与我的三个弟妹一直都住在盛元拿鹤洲。就在出事前两周,母亲告诉我,父亲差人接走了禾清。”
禾焰陷在了回忆里,声音和缓平稳,“那晚的事是大哥告诉我的,有一些应该是他的推测。本来家主安排的是第二日你同大哥会被分头送走,但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们来的太快了。镇前五里的暗影发现了问题,却只来得及放出信翁就被杀了。串家主看到信翁就马上封了你的Xue,将你放在暗格内,给了我爹一粒假死药,让我爹带着大哥快走。我爹出门后却将一早就藏在隔壁房屋中的禾清也带上了。他们杀了几批人冲到了河岸时,风圣之手下已经赶到了,他们寡不敌众,最后还是被压回串家。进门前,我爹暗中将一粒假死药塞进了倪祈嘴里,又点了禾清的Xue,让她不能说话。后来……,”禾焰没有再说下去。
倪玥的眸子空洞茫然,“原来那晚我们都是家破人亡,他们因我而死,你……不恨我吗?”
禾焰摇摇头,“我自小入影楼,从懂事起就知道我禾家的职责和担当,想来父亲更是清楚。禾清虽然无辜,你也同样无辜,那是我父亲的选择,又与你何干?何况……,大哥为此免了禾家一代恩,给了我自由。”禾焰看向倪玥,“而且……死了简单,活着才需要勇气。”
“……勇气……?”倪玥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就果断放弃了,她转而问道:“兵器冢图,怎么说?”
“大哥并不相信串家有兵器冢的图,但在找到你后,大哥不得不承认……你身上的确是有些什么,那该是家主付出性命也要保全的东西。”
倪玥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后,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唇角,“不管是什么都是祸害,护它做什么?”
……禾焰似乎没有想过这问题,想了想道:“家主能用生命去维护的东西必然很重要。”
倪玥哼了一声,讥讽道:“爹娘用性命维护的不是儿女,而是个东西。”
禾焰急道,“自然不是,他们爱你,若不是万不得以,如何会做这样的选择。”
倪玥看向不知名的地方,摇了摇头。
禾焰无力地劝道,“不要这样,你答应过大哥不去恨的。”
“可哥哥还是死了!而且爱与恨一样,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了的。若不恨了,我活着做什么?”倪玥终于喊了出来。
“像原来一样,爱这世界的一草一木,原来的你是快乐的。”
“不要再同我提爱这个字!”倪玥的声音有些撕哑。
“不是所有的爱都是欺骗和利益!”禾焰终于低吼了出来,“家主主母煞费苦心将你藏起来,不是让你活着痛苦的!”
“他们愿不愿意,他们也都死了!”倪玥颤抖起来,嘴唇开始发青。
禾焰一看有些慌,按了按她的脉,一边按揉着她的内关、间使、大陵Xue位,一边道:“不要激动,我不该对你这么大声,我只是替你着急,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
“我……,我……只是个笑话!禾焰哥哥,你不懂,我只是个笑话。我愿意十年前死去的是我,换回你妹妹。”倪玥没有焦距的黑眸仰望着屋顶,仿佛想看透无穷尽的黑暗。
禾焰呆呆的看着她,清亮的眸潞写满了痛苦和无奈,只是倪玥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孟浔菫端着大托盘走了进来,看到这个情况也愣住了,他清咳了一下,“倪玥,禾全引,吃饭了。”
午后,禾焰陪着倪玥坐了一会儿。走时深深说了句,“倪玥,放下那些事,因为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会告诉你些重要的事。”
倪玥直到禾焰走都没有应声,只是坐在在心居的天井里发呆,恢复七情六欲的倪玥,在鬼门关口转一圈回来后,发现那层套在心上的琉璃罩不光碎了,琉璃碎片还完全扎在了心上,又被搓磨了好几遍。意识清醒后,完全无力抗拒那涌动在全身的恶劣感觉。风元潞的欺骗与冷酷,洛明灏的转身与嘲弄,以及倪祈大口吐血的画面如同利剑一般刮人。
尤其是倪祈……这完全不能接受,每一次想起倪祈,都会有狂乱恨意肆虐全身,火烧火燎之后,就是绝望。倪玥觉的自己是一块浮木,由着绝望和仇恨的海浪托着自已,也撕扯着自已。随着这些不能控制的强烈感觉,周身魂力会起起伏伏,似破非破,还愈来愈凉。
在同禾焰一番话后,恨意一下子就发了酵,且找到了明确的目标。原本因着魂伤,风元潞的所作所为已经淡了,但现在重新清晰起来,还扯上了他父皇风圣之!风圣之杀了爹娘,毁了串家,风元潞算计杀了哥哥和自己!风元潞的名字像个火种,一下子燎起了倪玥的滔天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