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刚叫了一声,顾谙便抓起枕头扔了出去,咬牙嘟哝一句:“赶明个把这些鸡都宰了。”
旁边章儿笑道:“从前你也在山上住,怎么从没听你抱怨过这些鸡?”
顾谙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理了理有些蓬乱的长发,眯着眼睛道:“从前我可以不守门规,不参加早课,自然听不到鸡叫。”
将洗脸水放好,章儿来至床边准备给顾谙整理被褥,被顾谙伸手拦下:“不用收拾了,我一会儿回来接着眠一会儿。”
章儿应声只将幔帐支起,道:“你如今好歹是个代掌门,这山上还有拦你的人?”
“本来是打算给海一芊送行的,既醒了,便先巡视一下早课吧!”
“天女峰的早课跟咱们相师堂的早课有什么区别?”
顾谙趿着绣鞋,踱到水盆开始洗漱擦脸,还不忘叮嘱道:“入了人家的山头,就要守人家的规矩,相师堂三个字以后少提。”
“是。”
“说起这早课区别,我觉得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累人且没用,不让人安生多睡会觉。”
章儿从衣柜中拣着衣裙,问道:“五日后堂会咱们回不回?”
“这么快就堂会了?照夜该回来了,我当然要回去。她致力斡旋不战和约,功不可没。话说起来,我和她三个月没见了呢?”
“小姐这话说的,一副怨妇的口吻。”
顾谙嫣然一笑,道:“她扮女子时我扮男子,我扮女子时她扮男子,珠联璧合的一对,我有怨妇的口吻也很正常啊!”
“小姐,你将自己活得这么------这么不清楚,将来可怎么嫁人?”
顾谙穿戴整齐,又笑道:“我活得哪里不清楚了?至于嫁人一事,那么远的事,我提前想它做什么?”
顾谙边说边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理了理鬓角,让长发散披在肩,用骨簪简单地挽了个发髻,除此再无装饰。
“小姐,你昨日让悧儿天女露面,是故意的吗?”
顾谙停下欲迈出门槛的脚步,慢慢回头看章儿,眨了眨眼睛道:“我就说这北地养这么多人有什么用?还不如章儿你,你都能看明白我的用意。”
章儿跟上前道:“其实我只知道你是有意为之,但是为了引谁来我就不知了。”
顾谙很有耐性道:“倒也没就想引谁来。东地几十年未出天女,而上一世天女殁于南地,这两家想天女怕都要想疯了,一个两个的都不甘心,她们不会让我们捡便宜的,虽然只我一人认为寻到天女是件便宜事。”
“小姐想引君入瓮?”
“即便入瓮也是小虾米。把悧儿通灵一事公布于众是我与师父一早商量好的,我是想用天女通灵之事搅一搅天下,虽然冒险了些,但这样一来,将天下目光吸引到天女身上,好为师父养伤余出时间;另一方面,咱们北地寻到了天女,便已是众矢之地,一味躲藏,只会被动,是末招。我顾谙向来喜欢主动出击。”
两人站在居室门口正谈着,远远地便见着女修服的天衣朝着她们走近。
“掌门!”天衣行礼道,“早课已准备妥当。”
顾谙望一眼南天道:“昨日这雨下得真透彻,瞧这天蓝得耀眼。”
“后山有花开了。”天衣应道。
“天女峰中你并不是最优秀的那个,我却让你掌了第一阁,知道为什么吗?”
天衣颔首低眉,不言语。
“观止阁,你给我守住了,给海一芊留一条后路------”
“遵掌门令。”
“早课有多少弟子?”
“禀掌门,门下七百三十四人皆出。”
顾谙抚了抚额,叹道:“七百三十四人,四少、上师八人、中师十三人、少师二十一人、女师三十六人、一等女修五十人、二等女修五十人、三等女修六十八人、末等女修八十人,上女童一百人、中女童九十六人、小女童八十五人,杂仆一百二十三人------”
天衣抬头惊讶地看着顾谙,顾谙顾自道:“人这么多,得费多少粮食啊?”说完看向天衣道,“这些数字,以后你也需挂在嘴边。非但要记住人数,还得记住人名,这样才好方便你认人行事,不会出乌龙差错。”
天衣愈加惊奇地看向顾谙,顾谙笑问道:“很难吗?”
“掌门皆能叫出她们的名字?”
顾谙点头道:“这有何难?”
“我恐做不来。”
“海一芊还知道每一个弟子住所,知道她们的喜好,了解她们入门时间、籍贯。”
天衣愈发觉得自己不能接受阁主之位,面上露出愁容与拒色。
“我比她厉害,我了解每位弟子族中入仕几人、行商几人,谁家与东地有联系、谁家与南地有往来------你还可以细分了解,比我们做得更好!”
天衣一脸苦色道:“掌门觉得可能吗?”
“你不相信我选人的眼光?”
“现在开始我有些怀疑了。”
顾谙好心情地一笑,多作了一番解释道:“我信你是因为你的身世。这么说你明白吗?”
天衣一愣,道:“我的身世?难道掌门对你讲过我的身世?”
“难道我自己就查不到吗?”
“是了,你的背后有相师堂。”
“这山上有心怀叵测之人,有图谋不轨之人,还有旁国的细作,哎、这么看来师父真的不是一个好掌门,竟纵容这些人至今------”
“掌门准备怎么清除?”
顾谙嘴角微翘、眉梢上扬道:“师父不管,我为什么要管?清除她们是你的事,我可不管,我还有我的事呢?”
天衣又愣,稍琢磨了会道:“那请掌门告知这些人都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人是我动用相师堂的力量查证来的,与天女峰何干?相师堂又不是天女峰的隶属机构。”
天衣觉得心噎得很,牙根直痒痒,甚至觉得连蓝天都变得灰白了。她不自觉地揉揉嘴唇,心有不甘。
“你不必心有不甘------”顾谙道,“我把你推到观止阁主之位,替你撑开一张大网,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那掌门呢?”天衣语气有了些不善。
顾谙瞟了她一眼,眼神精锐逼人,天衣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以她的造诣,在天下武道中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今日在顾谙面前,不自觉地矮了半分。这位比她年龄还小的代掌门身上弥漫着竟是令她胆颤的杀气。
慢慢地,周遭的杀气被一阵银铃般笑声冲淡,稀薄的空气重新充斥聚集,虽还有一丝压抑,但随着顾谙转身的微笑,天衣揪紧的心感觉轻松了不少。
顾谙嘟着嘴,眉眼带笑地冲着笑声方向伸出双臂,一个粉琢的娃娃快速地冲进她的怀里,粘在她的身上,仰着瓷般的小脸道:“抱抱!”
顾谙宠溺地抱起女娃问道:“悧儿也来送大师姐?”
“不是!”天女悧儿学着顾谙方才嘴角微翘、眉梢上扬的模样道,“我学姐姐,来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