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清静地。
荻娘说许了一卷金刚经,为娘祈福,还说这也是七空大师的意思。可拘她七日,对他有什么好处?顾谙不知老和尚这么做的目的,但她不敢忤。她可以任性,可以肆意,可以蛮横,却不敢忤老和尚。
或许这就是命,命里有克星。老和尚就是她的克星,他却说是报恩。
这世上,有拘人报恩的吗?
顾谙浅浅一笑。
碑林入口处,弥故合十微笑:“公子!”弥故喜欢称她公子。
顾谙笑迎:“老实人,你一直守在这儿?”
弥故被提旧事,丝毫不怒,如沐春风:“公子去年跑了。”去年佛诞日,顾谙诓了弥故一车书,至今未还。藏经阁首座弥故被罚守碑林至今。
“太忙,书没看完,所以没还。”
“小僧这一年,将公子所借之书重默了一遍。”
顾谙一愣。
弥故一笑。
“你既爱抄书,那金刚经你帮我抄?”
“那是公子借书不还的惩罚。”
“胡说,那是佛祖给我的课业。”
“公子不信佛,所以佛不认识公子。”
顾谙咧嘴:“老实人,你不老实了。”
“拜公子所赐。”
顾谙欺身近前,弥故脚不离地,退后数步。顾谙继续向前,弥故继续后退,如行云流水,直至碑林深处。顾谙听到碑林关闭的声音传来。
“老实人,你诓我。”
“非也,是公子入境了。”
顾谙停下脚步,疾驰而出,转瞬间便至碑门处,一掌打去,紧接着一道火弹打出,顿时碑门被炸裂。门口的小僧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以。顾谙心情大好,脚下加劲,逆风冲出碑门,却又见碑门。
弥故如影随形,一脸的不悲不喜。
顾谙眼观阵法,问道:“不是八卦阵?”
“师父说八卦阵太难,公子闯不过。”
顾谙冷哼一声,提气入阵。
“老实人,原来是梅花易数。”
阵外,弥故笑答:“师父说考究一下你这一年的长进。”
“老和尚那么奸诈,一定不会老老实实摆阵。”
数息之外,阵内传来顾谙了悟的声音:“老实人,是你摆的阵?”
“我很老实的。”弥故笑道。
再数息后,顾谙咬着柳条走了出来。
“佩服。”弥故赞道。
“好说好说。老实人,老和尚是铁了心要拘我七日了。”顾谙虽说着,人仍未入碑林。
“公子谬矣,师父是想公子将去年的课业完成。”
顾谙扮可怜道:“老实人,我已经很厉害了,不用再那么拼了。”
弥故笑如故:“师父说从公子入碑林始算起,此时日中,公子确定还要与小僧聊一聊?”
顾谙丝毫不示弱,道:“我不在外面看着手下,他们可能会闯祸的。”
“无碍,师父说都是小孩子,顽皮闹一闹正常,闹得太凶时会有人替你管管的。”
“老和尚要做什么?”
“无规矩不成方圆,师父说要立立规矩,好教他们知道流声刹到底是谁的地盘。”
听到“地盘”二字,想起先前意气风发地将此处纳为自己“地盘”的豪言,顾谙一翻眼怒道:“臭和尚,敢偷听我谈话,我要找他算账。”
弥故佛袖轻挥,一道阻气冲盈佛袍,拦住顾谙。顾谙抬手左掌,右拳随到,双脚如飞,盘击弥故双腿。弥故只一味随顾谙动,并不接招。顾谙瞅准时机,一个错转身奔出丈外,弥故敛背手,如飞鹤盘旋云上,似乎飞翔只是他的本能,而捉弄顾谙才是他的爱好。远远地,顾谙便瞧见南宫轶走上云桥,刚急呼一声“南宫轶”,人便被弥故拦下,佛袖挥动,逼得她节节后退。
“老实人,你这么待我,不地道。”顾谙一边耍赖一边还击,“我师父要知道你这么不地道,一定会为我出头的。”
“能与三娘子一战,是小僧的荣幸。”
顾谙突地住脚,半弓腰,开始大口咳嗽:“老实人,药!”
弥故半信半疑地近前,道:“公子莫再闹了,师父的话你总得听。”
顾谙脸色苍白,双颊开始淌汗,似是难以忍耐,抬眼艰难地伸出手,对着口形,却是已说不出话来。弥故忙从袖中取出瓷瓶,倒出两粒丹药,关切道:“快服下!”
顾谙右膝触地,以手撑之,竟连取药的力气都没了。
“明知道自己有旧疾,还跟我闹得这么凶。”弥故边说着边近前欲助她吃下药。顾谙低垂着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待弥故走近伸手将药置到她嘴边时,顾谙未撑膝的左手食指轻轻点中弥故的腋下,弥故顿时僵立当场。顾谙拍拍双手起立,笑呵道:“老实人,输了吧!我这招点穴功法还是你教我的,你说这是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流声刹来了那么多人,一定非常热闹,白日里你放我出去,夜晚我必回来读书,还有我左右手同时抄经文不过半天的事,你是好人,帮帮我好吗?老和尚那么信你,你说的话他一定信,不会来查我的,这样,我读了书,你解了罚,咱们皆大欢喜。”顾谙轻轻拍了拍弥故的肩头,欢愉道,“老实人,就这么说定了。”
顾谙一转身,刚起劲准备遁去,便见云似的绵力扑面而来,惯性使她后退数步,好不容易才站稳,抬眼看去,不由暗道失算,却仍硬着口气问道:“老和尚,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丈摸了摸光亮的脑袋,道:“原来你在背后喜欢唤我臭和尚。”
“老和尚,我不喜欢被拘着。”顾谙故伎重施。
“书读完了吗?”
顾谙头一垂,低声道:“读完了。”
“天时多少卷?”
“十七卷。”
“地理多少卷?”
“四十二卷,有一次不小心烧了一卷,默了出来。”
“为何不还书?”
顾谙抬头,讨好地一笑,道:“老和尚,我喜欢那些书------您放心,我已经誊写的差不多了,最多盂兰盆节定会送还回来。”
“然后送我一车赝书?”
顾谙被当面揭穿,面子一矮,不高兴道:“老和尚,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
顾谙气极。
方丈凭空一道气直对向弥故,解了他的穴道,对顾谙道:“你再欺负他,我就换弥然来。”
顾谙一脸被逼的表情,怒目而视,随即转身入了碑林。
弥故合十:“师父!”
“好生照看。”
“是!”
七空大师看着顾谙的背影,爱怜道:“三日熬煎,苦了她了。”
云桥上,南宫轶被莫名一声呼唤叫得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