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岸,临江楼,二楼雅间,我正品酌新酿的翠涛酒。
凝碧山庄秦氏善治酒,有名曰醽醁、曰翠涛,世所未有。太宗亦曾赞曰:“醽醁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这几日胤晟不在,我得以有空开始去算些陈年老账。
我换了青衣长衫,让阿荷扮作书童,便摇着折扇大摇大摆进了临江楼,在二楼挑了个近街的好位置。
我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盏,目光却落向楼外繁华的街市。
弹唱三弦的老人声音喑哑悲怆,讲的是前朝末代皇帝宠妃废后以至国破家亡的故事。只是行人往来匆匆,没有一人驻足将这一段故事听完。
只有我知道,一上午两个时辰,老人的故事已近尾声。
街上突然一阵嘈杂,行人纷纷躲到两边,原是一驾马车呼啸而来。
阿荷伏在我耳边提醒道:“王妃,人来了。”
“嗯。”我放下酒杯,轻摇折扇,瞧着原先跪在路旁,披麻戴孝脸色苍白的女子扑向那辆马车。
车夫紧扯缰绳,骏马嘶鸣,马车堪堪停住,马蹄几乎扫着那夫人额前的碎发落下。
马车里的人微微掀起车帘,隐约辨出阴影里端坐着的贵夫人。
是我的好妹妹,江舒颜。
拦车的女子跪倒车前,手上拿着血书,磕头抢地,血泪俱下,声声控诉。
马车里的贵妇人端淑大方,温柔和善,对女子尽表同情,便请女子起身,相邀进了马车。
车夫扬鞭一挥,马车扬尘而去。
街边弹唱的老人咳嗽几声,曲调一转,换成了外戚专权,皇权旁落的曲目。
折扇一合,饮下手边的一盏清酒,笑道:“她幼时也不曾这样,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凡和我挨边的人和事她都不肯放过。”
阿荷却皱眉,道:“这女子信得过吗?”
“外公留下的人,终归是可靠的。”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连名字也不知道。”
我轻晃着酒盏,盏中映着浅浅笑意,我道:“此女子善易容,知道她的模样又有什么用?至于名字,你没看见她刚刚拿的那张血书上写了,名叫素青。也不过是个化名罢了。”
“可是——”
阿荷还待说什么,却被我打断。结了酒钱,我带着她离开临江楼钻进了附近的茶馆。
“您这是?”
“喝口茶,去去酒气,不然回去虞妈妈又要唠叨了。”
阿荷瘪着嘴,嘟囔道:“您就少喝些酒吧,回回喝醉了都要闹笑话,传出去我都替您脸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若连酒都喝不得,人生诸苦又如何消解?”我抬手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在发现这已不是甘醇的酒水,而是苦涩的茶。我一愣,随即一笑,望向城门口。
自阳山围猎回来后,军中上下整肃,如今负责京畿安全的是胤晟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士。
我从来知道胤晟数年蛰伏,韬光养晦,却不知,他的势力已到如此地步。
我叹道:“阿荷,我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道门出去,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