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踏进宫门,我便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这气息中隐藏着不是人界的味道。
说来也甚是奇怪,身为人身,本不应该嗅到神界或是鬼界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呼出一口气,那下官见状立即说道,“叶大夫……”
“这屋……宫殿?”
“这是历代帝王养病的地方,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宫殿死气密布,再健康的人可都是要憋出病来的。”我四周打量着,企图寻找死气的来源,“先将皇上挪至他宫,不然治了也是一时功夫。”
下官的脸有些微微泛白,双手合十,藏于袖中,有些为难地说着:“这……可是……”
我转过头,带着些许笑容,“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可是……”下官支支吾吾也没说出来一句,心中了然,我径直走向殿中,这下官便在身后喊着,“哎,叶大夫……”
这宫殿内部远比远看要辉煌百倍,似是这宫柱上也镶嵌着各类的珠宝和玉石雕像,即便是因为养病而摆放的“好东西”来说也未免太过奢华,反而更容易被那鬼差拖走入了轮回之刑。宫殿两侧拜访了各式的瓷盆瓷碗,这些装饰品个个雕工精致,图样精美,若说是人间瑰宝绝无言过。有些人类本就是虚荣鬼的产物。正中却是一条长廊,通往里宫,这幽深寂静的布局,倒适合养病,看样子这人界自诩做医者的叶还带着头脑,嘴角不免带着一抹微笑。
“啊……”这下官一愣,随即喊道,“叶无玌大夫到。”
“咳咳……”里屋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快快请进。”
下官悄悄靠近我,说着,“叶大夫,请进,皇上等着您呢。”
我将快要松垮滑下肩膀的布兜往肩上一拉,不急不缓地走进这里宫。
里宫不比外面冠冕堂皇,只摆放了床榻和书架,但因为床榻太大,书架反而被挤在了床榻左侧的狭小区域里。
床上散落着各式的奏疏和卷册,整整铺满了一床,再抬头时,才看到了那个皇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周令国的国主,连忙颔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大夫请起。”这皇上的声音羸弱不堪,我正要起身,却见他仍要起身将我迎起,只得再次行礼,“皇上仍需修养,不宜动身伤气。”
“大夫千里迢迢奔赴,朕怎能怠慢神医,却未料神医乃一名女子……”虽是言语中表示着惊诧,皇上却不变龙颜。我微微打量,皇上面色成土,不说几句便开始咳嗽,却仍还有活气,不等他话说完,我便抬头说道,“依妾身观望,此宫陛上暂不宜久居。”
见我不接他的话茬,他竟“噗嗤”一笑,“这是朕的先祖们的居所,叶卿何出此言?”
“此殿历经千年,往返修复,死气按道理应减弱大半,可刚刚妾身踏入外殿,顿觉气息不稳,陛下应当挪至别宫。
这皇上从被褥上勉强坐起,又探身靠近我一些,却耐不住体弱,开始止不住地咳嗽,竟咳出一大片黑血。旁人观望,惊惧不已,纷纷看向我。
“哈哈哈,叶卿可是让朕吐血了。”皇上的语气不乏玩笑,却还藏着其他的深意,或许是被治罪的前兆,我遂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说着,“陛下仍心系国家,所以才会在病中察看国情,妾身深知这一点,更希望陛下可以千秋万载,望陛下能够考虑妾身的谏言。”人类不就是想听些可以活得长的话吗,我说给他听便好了,无可救药之人才不会听医者的建议吧。
“哈哈,朕的身体,朕怎么能不知?”皇上回过身,宫女已经将艳黄色的方枕垫至他的腰后使得他能够坐起身来,他又咳嗽了几声,趁着间隙对旁人说着“你们先退下吧。”
待一众侍从退下,偌大的里殿只剩下我和这皇上。我不大明白皇上的意味,若是诊治病患,不至于遣散所有的人,如此更像是要与我说些什么。
“他们都走了,叶卿,坐。”他随手指着床边的一座,面带微笑,轻声说着,“叶大夫是从乡下来的?哪里人?”
我有些不明所以,不敢妄坐,仍旧低着头说着,“妾身自幼离乡,如今已不知家乡何处。”
“嗯?”皇上有些发愣,过了许久才发笑,“叶卿之言甚是可笑,怎会有不明家乡的人,你这神医之名号,在朕看来倒是可笑了许多。”
“妾身愚钝,望陛下直言赐教。”人界之言,七分有诈,三分为真,与他们,无非就是应承,讨着这些权贵的心,所谓的活路便多了几分,殊不知为了短短几十年,为何要东躲西藏着找这些活路,活过几十年也不过是一死投入鬼界。
皇上将悬在额前的碎发向耳后一挽,顿了顿才说道,“神医之神,不在于神出鬼没,而在于医术高超,但叶卿自刚入这宫门便一直观察什么‘死气’,倒像是先祖们身旁的神婆,蛊惑先祖,将自己悬立高处,不染尘世……”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继续说道,“依朕看,这样的神医,朕不要也罢。但听闻叶卿医术高超,朕这才愿得以一见。”
我微微抬起头,平淡地说着,“妾身谢陛下赐教,只是陛下若想多为国事操劳几年,妾身恳请陛下挪至他宫休养,此宫确实不适合陛下久居。”
“哦?”皇上嘴唇微微翘起,不见丝毫气怒之意,“叶卿倒是说说,这宫殿有什么陛下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妾身刚刚进入外殿,便顿感此殿气息呈死气状,黑气弥漫,陛下如今体弱,阳气不足,是此类黑气最易侵扰之时,故妾身恳请陛下先挪至别处再实施药疗。”我呼出一口气,这皇上怕是自寻死路,如何劝都劝不住,若是想待在人界,何必装做大度模样?
我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遂起身说道,“妾身先行告退。”转身欲离去,见皇上的脸僵住,厉声叫道,“叶卿可是太过随意?这皇宫岂是随心所欲之地?”
我没答话,这样的人界我已经待过九世,从来没有寻到该寻之人,怕是他也不愿在这七情六欲充斥的人界过活了吧?既如此,经历九世,我还有什么待在此处的意义?
本无欲无求,无亲无友,本来不过是人界过客,在这人界待得时间久了,反而扰了至本信念,遂回身对皇上说道,“皇上若不信,可在此处久居,只是不过五日便会阳气殆尽,魂归阴界。”
“你!”皇上有些气急败坏,坐起身来将身旁的御剑一手抓起,剑已出鞘,遂指胸口,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妾身为医者,言直口快,可陛下却听不得妾身医者之谏。”然后抓起剑直刺胸口。
“你!叶卿!”皇上欲拔出剑,却被我紧紧攥在手里,看着红色的血液汩汩地流出,胸口已经被血晕染成了一片,有些窒息,却不求大口呼吸,眼前不觉显示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笑盈盈地看着我,但奇怪的是我却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他伸出手,嘴角的笑容僵住,我亦伸出手,紧紧握着有些冰冷的大手,被攥紧的手指不安分地摩挲着他有些粗糙的手掌,接着眼一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父亲,为什么千年已过,你却仍旧不肯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