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妹,你又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叶小妹,醒醒。”
待适应了黑暗幽幽的光,我缓缓睁开眼睛,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射在我眼前。
“嗯,大六。”我面不改色地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转了转脖颈,“今天还是你值勤?”
“可不是嘛,昨天跑了个魂儿,找了半天才在河边找到,就被罚了。”大六一脸憨样地挠了挠头,左手紧紧握着铜戈。
“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也不给你换把铁枪?”我瞄了一眼他的武器,打趣着说,“看样子你干这鬼差做的也不怎么样。”
大六有些不服气的说着,“嘿,叶小妹,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站起身,看了看身旁盛开的彼岸花,妖冶的像一团团的火苗,燃烧在忘川河畔,蹲下身静静地看着这些花朵,“那你说说该怎么说?”
“不过是一柄铜戈,就算是那铁枪来了……”大六一指远处,有些自满地说着,“老子也不怕。也不是没斗过那些恶鬼……”
“呵呵……”我笑出声,正欲说些什么,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是吗?我记得你就没斗过我啊。”
“是谁?!”大六猛地回头,将铜戈甩的叮铃乱响,他怒目圆睁,样子与刚刚吹牛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正踩在彼岸花丛中,一抬眼便看到忘川河中露出半个身子的男魂,他头扎马尾,河水将他的头发浸润,长而高悬的黑发湿漉漉地趴在他的肩上,他却歪着脑袋,眉毛一高一低地看着岸上的大六,大六见状忙跑过来,在河岸大声说着,“你这孤魂儿!竟然又是你!”
“我说这声音听着这么熟悉,不是上次抓了那个小白脸的大汉吗?”他睁着眼睛,嘴带微笑地看着大六,不等大六回神,他继续说道,“上次吓死我了,诶哟我的小心肝啊……”一边说一边捧着自己的胸口,呈病痛状,“还好你斗不过我,要不我这小命儿都得折你这了……噢哟。”
“我按命令行事,关你屁事?”大六一脸嗤之以鼻,“泡水里的野鬼有什么卖弄的资本?”
“大六,”我摆摆手,“他一个鬼卖弄风骚,鬼差不该理会。”
“我只看不惯这样阴阳怪气的鬼魂儿,要待在那骚臭的忘川河就老老实实地待着,竟如此嘴欠。”大六越说越激动,将铜戈摔在地上,唾弃道,“怎的会又不愿入鬼念的鬼?”
“他既不入,便不配得到鬼界的尊重,你也不必理会,任他自生自灭。”我笑着说道,连看都不看一眼那陷在河里的鬼。
“鄙人不被尊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可是你直接说出来,确实让我心酸。”他撇了撇嘴,夸张地摇了摇头,真是,不看他却还能感知一切。
大六将铜戈放在一旁,“叶小妹,你退后,今天我便要收了这只野鬼。”
“哎!”他抬起头,不以为然地说着,“忘川你们都知道,谁掉进来谁千年不得出去,你不怕我给你拉到水里?”
“老子才不怕你说的这些鸟玩意儿。”大六不管不顾地摇头,“甭跟老子废话。”
我见状,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了那男鬼的脸。
若是不做夸张地表情,大约还是一张在鬼界养眼的脸,尽管泡在水中,却没有任何被侵蚀的痕迹,这和我了解的不同,不禁多看了两眼,思考三分。他虽是开玩笑地笑着,眼神却迷离,和湿润的头发一起看倒是个魅惑的野鬼。
“姑娘。”他叫住我,“这种大老粗,你还是离他远点,有麻烦事都是他引来的……”还没说完,大六便气急败坏地跑到河岸,举起那铜戈,准备刺向那男鬼的衣襟,那男鬼躲到一边,双手抱在胸前,“你这大老粗,别碰我……”
“……”来不及看这二人在这打闹,我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奈何桥。兴许是因为今日有薄雾,拱桥变得朦朦胧胧的,“奈何桥”三字也有些模糊不清。桥上有一个身影,一面搅拌着国内的温汤,一面拿起碗。我不禁别过头来。
“姑娘,”听到声音,我回过头,看着这男鬼被大六的铜戈像赶鸭子一样的东跑西藏,不住打趣,“刚刚的神气劲现在全泄没了?”
“姑娘,”他有些蹙眉,眼睛却水亮亮的,“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是这大胖子赶着我。”
“他无法入水,又在明处,你相对在暗,怎么想都不觉得是这大胖子占优势。”我托着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踩在彼岸花上,忽然眼睛一亮,便踮起脚尖,想要抓住什么。
“姑娘,可别踩这花……”话还没说完,见我已然踩上去,摩擦出“咔嚓”的声响,他一个翻身躲避了大六的突刺,来到我的身边,手指着妖红的花,“这花踩不得……你为何踩了没事?”
“嗯?”我本看到一朵罕见的药草,忙着采摘那株鬼草,听到他的疑问,回过头,“嗯?”
他又靠近了些,抿起嘴唇,眉却皱的紧了,半晌才说着“没想到你竟然是鬼医……”
我笑了笑,煞有介事地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是因为我身上带着草药味?”
他拍了拍水面,歪着头笑说,“是啊,只有鬼医身上才会有这样的药香,而且……”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我脚边逐渐枯萎的彼岸花,“普通鬼魂若是踩踏了这些花,会被那花瓣上像手一样的钩子勾住动弹不得,唯有鬼差才能破解这样的钩子,但姑娘踏上这花,非但没有受半分影响,反而使这花朵枯败,鄙人变断定姑娘是个鬼医……而且”他忽然托着脸,皱起眉似在努力思考,“而且还是个功力高深的鬼医。”
“哈哈,我只是喜欢捣鼓奇花异草,算不得什么高深鬼医。”我笑说,“倒是你,如何泡在这忘川河里?”
“除了此地,无地可容鄙人,于是鄙人就跳河了,还以为会被淹死。”他一边解释一边飘到离我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奉劝姑娘还是远离这忘川河,忘了怎么做鬼,”他欲言又止地摆了摆手,又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嗯……”我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一面小心翼翼的将那段药草摘下来,放进我的布兜中。却不想我现在肉身已死,身穿的衣服丝滑不已,这布兜竟一下子掉落在地上,一根银针也被弹飞。
“叶小妹,你还好?”大六这时匆匆赶到,却见他的手中已没了铜戈,我不禁发笑,“怎么?打着打着鬼衙配发的铜戈都没了。”
“唉!别提这件事了。”大六很是丧气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那男鬼却是斜着眼打量着我和大六。
我将散落的银针和用具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布兜里,唯有一根最细最长的银针不知去向,那根银针向来是用在凶险之魂上的,若操作不当,医者也会魂灭。
“姑娘,这有一根银针。”男鬼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身后的水域游来,大六一下子挡在我的身前,大声吼着,“你这野鬼儿,想做什么!”
我从大六背后绕出,走向那男鬼,“小心与我,切不可胡动。”大六有些担心地说着,“叶小妹……”
“放心,伤不到我的。”我笑说,“这男鬼顶多是嘴皮子厉害,其实也就是个门立猴。”
“啊?”男鬼挑眉,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根尝尝的银针,他小心翼翼地搓着银针使其开始不断旋转,“姑娘,鄙人都给你找了银针你这么说鄙人,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啊。”
我笑道,“我以为你脸皮厚,受得住这样的冷嘲热讽。”
男鬼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鄙人是万年鬼,什么世面也都见过,”忽然又将头瞥向奈何桥,“就是不想受这样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