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他……怎么样了?”
我脱下乳白色的衣袍,淡淡叹了一口气。“我……”
“啊……他怎么样了?”我不敢看这妇人的眼睛,要说带着期待,可为什么却裹着泪?可若是绝望,眼睛里为何还能透出明亮的光?
“我给他服下了一味药,不过今晚或许就要过去了。”我将衣服叠好,塞进我的布兜中,眼睛也不带眨一下。
“啊……”这妇人发出一声似惊叹似感慨的声音,“还是救不回吗?”
我点点头,“他之前战伤过重,能留下一条命都算是幸运了,挨得过这么几天,已是天赐之福了。”将我所有的东西收拾妥当,转身看着抱着门前立柱的妇人。
“夫人,与其在这里,不如回屋多看看他。”我轻轻拍拍那女子的肩膀,她毫无反应,直愣愣地卧在那里,像是失了气息的布人歪倒在一旁。
“夫人。”我见状无法,只能从包里掏出银针,向其人中轻轻一扎,待数秒控力拔出,那女子反而喷了一口黑血。
“啊……”见这妇人开始大口喘息,我叹了口气,留下一娟手帕,“若是他另有好转,务必告知于我。”
“谢谢……女娃。”妇人的眼神呆滞而空洞,全然不似刚刚透着光的模样,黑色的眸子里连我的身影都看不到。
“我替他谢谢你了……”那妇人看了看屋内,一片黑色看不清里面的人的模样,忽而“扑通”一声跪下,“我本就没盼着他能回来。他……能挺着一口气回来我就该知足了。”
“嗯。”我点点头,她说的不错,那人本就气数已尽,再多纠缠反而伤了他本身的魂心。“你也不必如此伤感,他本已如此。”
“呃……”她有些呆呆地看着我,“都说叶神医看淡生死,没想到……竟让妾身有点受不住了。”
“嗯?”我将刚刚助她回神的银针消毒擦拭干净,整齐地放回布兜里,这妇人不明所以的一句话,我却不知道如何回复。她不断揉搓手掌,再抱紧臂膀,好似害怕的模样。我有那么恐怖?
“没……没什么……”她见我在上下打量她忙住了嘴,似杏仁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半晌才行了礼“叶神医,谢谢你了。”
“嗯,之后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找我。”我背起布兜,不急不缓地离开这由茅草围成的简易的屋子。
不过一个月,我便听街坊邻居说,在一座茅草屋里找到叛逃将军的尸体了。
叛逃的将军吗?我盯着太阳,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哈,这样的光芒还是挺刺眼的。就算是叛逃的将军,被其他人所不齿,唾骂,也照样有傻傻的女人希望他活着。因他的生气而开心,因他走向死亡而绝望。
人这种生物,除了满脑子人情还有什么呢?
不过是死在了人间,回到鬼界,不是更好?没有那么感情的束缚,很多事情顺其自然,何乐而不为?
自然本是如此,忤逆了对谁都是不好的。
太阳仿佛被我盯得怕了,索性躲到云彩里了。
“叶大夫,殿下急书,望您能早日抵达都城,为皇上观病。”身边的人不住地提醒,我才慢慢回过神来,适应了逐渐减弱的光亮,我才看清了这人的面目。
“哦,你是……?”不经意地说着,抬手将布兜系的更加紧些。
“下官是奉命接您赴都城的……”
“哦,麻烦你了。”我这才系好布兜,衣带却又松了。这人间的衣服可真是复杂,抬眼瞧了瞧这生的极为白嫩的“下官”,这下官反而身体一僵,“叶大夫……”
“皇上的病我此前已托人询问,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前些日子我又忙着诊治,耽误些时日。”我幽幽地说着,自己的皇上都不放在心上,指望一个毫无人情味的“神医”诊治不禁令我匪夷所思。
“所以下官才希望大夫可以速速奔赴都城。”
“嗯。”我轻声答应,却有些口是心非。自来到此处,不过几年便被人捧为神医,每日来观病者不断,若是体久病者或是偶感不适者来倒也罢了,多是些官员为了听不懂的琐事请我到家里施些法术,以保平安,免得早早入了鬼府,如此想来,他们恐怕都是找错了人。
这些不过是后话。
不过三日,我便来到了这国都。
与那乡间村舍相比,确实雄伟了不少,太阳的光亮仍旧刺眼,不过远不比这皇城的金碧辉煌的光亮刺眼,甚至连屋檐上雕刻的什么神兽也在发着光。人可真是够奢侈的。
“我问你……”
“是……”这人毕恭毕敬的,让我觉得浑身不是滋味。
“你可听说过尚令国的少主叶护景?”
“少主?”这人侧耳听罢,露出一脸疑惑,“此人莫不是八千年前的尚令国国主?”
“嗯……”我有些漠然,少主国主差不多一个意思,“名字能对得上吗?”
“叶护景的大名,多少年了一直传承至今。”这人似乎知道一些,我瞄了他一眼,见他忙着毕恭毕敬地汇报所闻,我也不便再插嘴,一边走一边听。
“传闻这位叶国主开疆拓土,灭狜戎,杀虎豹,对内体恤万民,真乃一世霸主。”
“哦?”我轻笑着,却在察看着四周,“看样子这位叶护景叶国主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都已经一世千秋了。”
“不过,下官也只是听说……”他顿了顿,“这位叶国主似乎并无子嗣,甚至并未设后……”
“嗯?”我抬眼看着他,这人似乎不习惯和人对视,眼神里充满恐惧不过一秒便低了头,“神医……您也对那叶国主……有所耳闻?”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听着耳朵便生了茧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嗯,此人如此丰功伟业,我怎么可能不听点关于他的传说?”
“只可惜叶国主心系国事却忘了自己的家事,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
“嗯?”我轻吟出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据说他不过五十岁便驾鹤西游了。”这人说完头却往长宽的袖口一埋,似是要表现出惋惜。
我吸进一口气,将自己肩上的布兜系的更紧一些,“这地方距离寝宫还有多远?”
似乎是听到这话题与皇上的安危挂起钩来,这“下官”连忙收起刚刚一脸惋惜的表情,笑意渐显,“叶大夫,请您上轿。”一面说着一面指着一直在前方不远处几个人搬弄的轿子。我微微蹙眉,这人马上改口,“大夫您走了这几日,下官担心您也病了。”
“就如此吧。”不想再与他周旋,我只短短说出四个字。
这皇城我是第二次进,上一次还是……是多久以前来着?从前觉得人界的时间如此的短暂,没想到我已经忘记了大半,只是记得这里的人心怀人胎,见人说人话,有的时候还会毫无目的地兜圈圈,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了便好,即便掩盖也不过是一时。
街上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一跳路,带着颇为惊诧的眼神看着我,甚至我都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不过大抵都是讨论我的身世的,我也并不在意,猜中了讨个彩头,猜不中有人欢喜有人忧,与我又有何关系?
不过多久,四周安静了下来,那下官恭恭敬敬地说着“大夫,到了,这儿就是皇上养病的地方,皇上已经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