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露方才在那两句话停顿之间时,有意透露给她的神情变化温语澜自然没有错过,更何况她也觉得现在的温度已经有些不舒服了,所以没有异议就点了头,不过第一个站起身的水云夕却略不舒服地动了下肩膀道:“你们聊吧,不用管我,我去四处随便转转。”末了又问了温语澜一句,“你家可以转的吧?”
“自然可以。”温语澜答的肯定,说完又示意滟星过来,向水云夕道,“家里的人都识得滟星,不如让她陪着你吧?”
水云夕的第一反应就是先问问她昨天才见过的那位滟星姑娘的意思,不过她看过去的时候,滟星并没有表现出分毫的不情愿,还对着她笑了笑道:“府上有些人不识得云夕姑娘,未免姑娘遇上时不顺心,姑娘不如就带上我吧?”
滟星这话说的很客气,水云夕是被温语澜直接带进温家的,温家的家仆丫鬟除了简粹园的都不认识她,如果她自己到温家转的话,都不用想就知道会遭到阻拦,而滟星是温语澜身边的大丫鬟,现在又得了温语澜的亲口交代,所以只要不是那些不能去的地方,一般都不会有人拦着她。
水云夕本来就是想问问滟星的意思,现在见人家不仅没有意见还笑吟吟地看着她,她自然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当即应了下来。
水云夕只是在温家的院子里转转,还有滟星陪着,温语澜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在水云夕和滟星往出走的时候她也回了屋里。
江宛露刚才提出进来,也不单单是因为太阳升起来之后外面变得热了,霁月进屋后看了温语澜一眼,马上就明白过来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最后出去的时候还很细心地将门也带上了。
等到门完全合上,江宛露才看向旁边的温语澜开口问道:“这件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京郊遇刺那事虽然说昨天已经结案了,但那只是对外的一个说法,江宛露在温语澜受伤后没少了解这件事情,自然明白,这些事情不是那么一个连武功都算不上拔尖的人就能做成的。
没有立即回答江宛露的问题,温语澜微靠了椅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垂落地睫毛完好地遮掩了眼中的情绪,过了好久她才开口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她才又接着道,“那天在京郊遇见的那些人,他们出现便是为了带走我,好问那些他们想知道的消息,可是在我被刺伤之时,领头之人的第一反应为何是呵斥那个手下?明明这样的伤既不会危及性命误了他们的计划,又能起威慑作用让我心生恐惧,不是吗?”
之前她没有亲自过来看过温语澜,这些问题自然也就没有听她说起过,等听完这些话,连江宛露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动手的,也许就是我们认识的人?”
“我是这般想过,但也不确定这是否是她故意露出的假象。”温语澜落在膝上的手动了下,目光没有寻找落点随意地看着前面道,“这些天里,我想了许多种可能性,我甚至都想过,他们想要得到‘听风吟’的消息这一说法,可能也只是表面的假象,说不定他们真正的目的,本来就是我、或者说是温家,就算外面没有传我与听风吟有关的那些消息,他们大概也会找到别的动手时机和借口。”
话说到这里,江宛露接着补充说道:“你之前是这般想的,可是昨天幕后之人对那颗‘弃子’去处的选择,却又让你觉得,他有意见的,可能不过是温家,甚至可能还有璟王府,或者说是傅世子。”
“是啊。”温语澜收回她没有落点的目光,笑了笑道,“现在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我也只能胡乱猜想了。”
江宛露点了点头,很理解温语澜的顾虑:“想的复杂了,你怕事情只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可是想的少了,你却又怕漏了什么,因为这一念之差,让之后发生的、明明你是有可能阻止的事,出了差错。”
这件事情不该就被这么放过,但是温语澜也不希望谁都记挂着这件事情,连她们见面时的心情都因为谈论这事儿而受到影响。
“这件事交给兄长去查吧,我们便不要管它了。”温语澜笑了一下开口道,“还有差不多两月的时间,便是箬婳的及笄礼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礼部已经安排了官员协助言伯伯家筹办,这个倒不需我们再操心了。”江宛露看着温语澜开口建议,“我想着,除了家中所备的礼,你我再单独为她选一份礼,如何?”
“嗯。”去年江宛露及笄的时候,除了家中备好的礼,温语澜个人就曾单独的为她准备过一份,所以她点了点头,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道,“不过上次听红俏说,箬婳她不喜颜色艳丽之物,我们选东西时最好也注意些。”
水云夕本来就不是能长久地安静坐着的性子,所以她说出来转转,就真的只是没有目的地随意看看。
定国公府是温家世代所居住的本家宅院,底蕴布局自是不用说,就算水云夕当时只是单纯的想要出来走走,这一路走过的几处地方还是不可避免的让她生出了些惊叹之意。
水云夕她们面前现在是一块面积不小的草地,说是草地,却也只是浅浅铺了一层绿色,地面上站着的几只孔雀对她们这些来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只是悠然抖抖自己漂亮的羽毛,或是慢吞吞的挪几下步子。
先前的那几处地方虽会让人赞叹,但水云夕心里的忘返之意却并没有生出多少,可是在这儿不用细看都能清楚的发现水云夕比平时更加明显浓烈的开心,水云夕展颜露出笑来,边往前走近了几步边说道:“有这种地方你应该早点儿带我过来的啊。”
“是我想的不周全,没有先问过云夕姑娘的喜好。”滟星微颔首将错认了下来,看水云夕看的开心,也往前挪动了下,问她道,“这几只孔雀还未进食,云夕姑娘可要亲自来?”
水云夕没有马上回答,反倒先问了她一句:“也没有看见你问别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最近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滟星今天没有在这儿看到我,自然也就能想到这些孔雀尚未被喂食了。”没有等滟星开口回答,一男子的声音就先于他人一步的到了水云夕的跟前,水云夕顺着声音看过去,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可是这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拱手见了礼后又开了口道,“在下温俣柏,想必阁下便是水云夕,水姑娘了吧。”
滟星在水云夕身边将来人的身份轻声为她简单说明了一下:“这位是府上的二公子,是姑娘的堂兄。”
水云夕这些天断断续续的也知道了一些信息,比如说定国公府的国公爵位,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它会是温家长子同时也是世子的温志忠的,不过温家还有一位官职为典客的二老爷温志义,那这位温俣柏公子,便是温家二房的长子了。
对温俣柏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水云夕才问道:“这些孔雀是你养的?”
在那么大的一片草地上只有两只白孔雀,蓝孔雀和绿孔雀更是仅各有一只,孔雀身后的几排细茎绿竹被风吹的动了动,发出了些响声,温俣柏笑了笑道:“水姑娘说笑了,若不是家中原先便有,之后要再辟出这么一块儿地方了养些东西,怕是只有语澜才能让祖父同意了,我来此,不过是被祖父嫌耐性不够,处事不够细致,才让我来这儿喂一段时间的孔雀磨磨。”
温俣柏状不被察觉地看了一眼水云夕的神色,将目光收回后放在了孔雀的身上,才语气轻松,似是不经意地接着道:“不过水姑娘,你的运气真是不错,有了语澜这么一位好友,不说有为难之处会有人帮你解决,京中也定会有不少人将你奉为座上宾了。”
听他感叹了这么一句,水云夕有些奇怪,滟星几乎是在同时也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说话的温俣柏,他这么说话,就差没有明摆着说水云夕会靠温语澜的关系了,这要是多心敏感的人,肯定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要是脾气再差上些,说不定当下就会和人吵起来。
滟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第一次见面温俣柏就要故意这么说话,正想着要开口,水云夕就已经出了声,而且她说话时不仅语气平淡,就连话间的认真都看起来分毫不像作假:“那公子你岂不是更幸运了,我不过是她的朋友,你却是她的堂兄。”没有看温俣柏,水云夕的目光随意的落在别的地方,接着说道,“再说了,那些不认识的人的座上宾又能有什么意思。”
那些他想象中水云夕会有的,诸如羞恼一类的情绪,他都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又听她说了这么意料之外的一句话,温俣柏的表情差一点儿没有控制住该有的轻松不在意,暗自将情绪压了一下,温俣柏才笑了笑,开口说了句:“水姑娘说的是。”
“云夕姑娘,已经不早了。”趁着水云夕话落的间隙,滟星轻声提醒了一下,水云夕闻言抬头看了眼天,也没有再去看温俣柏还有没有话和她说,就开口告辞道:“那公子你就喂孔雀吧,我也要回去吃午饭了,不在这儿妨碍你了。”
看着水云夕和滟星走远了,温俣柏身边的丫鬟才不解地问道:“语姑娘身边的滟星还在,公子你为何要对那位水姑娘说那样的话?”
“江湖草莽,不识礼数,不知深浅进退。”温俣柏依旧是笑着,甚至在说下面的话时语气更加的亲近温和了些,“我倒也不在意她以后会否丢了我们温家的脸,只是身为兄长,在语澜做错事时,我自然要提醒她一下,我也想看看,语澜她是交了个怎样的朋友。”
滟星随着水云夕往回走的时候抬头瞥了她好几遍,水云夕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觉得那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可滟星一直重复了好几次,她终于还是转过头去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怎么了?”
“没事儿啊。”滟星赶紧笑着摇了摇头,本来她是有些担心水云夕会因为温俣柏的话心里不舒服,但见她好像是真的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最终还是放下心来什么都没有说。
关上门的房间内只有江宛露和温语澜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后,江宛露看着温语澜忽然突兀又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祖母曾经有意让我与表兄结亲。”
乍一听这句话,温语澜连眼神都没来得及控制,一下子惊诧地转头看向了江宛露,不过片刻之后她就平静了下来,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后,又将头转回去,问道:“那你……是如何回绝的?”
“表兄文韬武略皆不落人后,家世又好,就连仪表都是非凡……”江宛露挑了下眉,带笑看着温语澜问道,“如此出色之人,你怎就知我是回绝了呢?”
刚才无意识间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了来,刚刚心里还有些紧张地温语澜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可能是我了解宛姑娘你的……品行眼界吧,你何等优秀一人,怎会这般委屈自己。”
“你倒是说说,怎么就是委屈了?”
“自然是他……”温语澜刚刚被这消息惊了一下,又加上和江宛露在一起不会心里设防,一句‘自然是他心中有人’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及时反应过来没有接着说下去。
虽然话没有直接从口中说完,不过她二人都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江宛露看着温语澜揶揄地笑了笑,还故意问道:“你接着说啊,他如何了?”
温语澜的眉梢也往上挑了下,转头把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江宛露的身上,她知道江宛露是故意打趣,所以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那样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只是还是江宛露先受不住了,一边将目光撤开,口中一边说着:“好了……好了。”
等到温语澜的目光挪开之后,江宛露笑了笑,总算是没有再接着打趣温语澜,开始说起了正经的事:“不过这事儿她当时只在我面前提起过一次,莫说是旁人了,估计表兄他都根本未听人说起过。”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江宛露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虽还是有着几分揶揄,但更多的是对温语澜的安抚:“所以啊,你也不用将它放在心上。”
虽然说江宛露自提了这件事后,就没有表现出多么紧张重视的情绪,但是既然江宛露特意提起了这件事,那肯定不会是为了特意看她表情或是打趣她一番,所以温语澜暂时没有出声接话,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事。
江宛露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大概是不好意思说,往温语澜那边抬头看了一眼,正打算要开口的时候又忽然收了声,把头转回去又准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出了一句话:“我,遇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