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也不喊醒熟睡的少女,反而是走到画像跟前,望着画像怔怔地神游天外。随后黄药师走到毡帷后玉棺之旁,抚摸了一阵,靠着玉棺,开始自言自语的起来。
“阿蘅,你放心吧,蓉儿已经渐渐长大了。当年若不是你强行默写九阴真经,导致心智衰竭,又如何会离我而去?如果你不离开,我们一家三口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桃花岛上,当真便是神仙过的日子!你可知道,九阴真经这等旷世奇功在我心中,却不及你之万一,真是痛煞我也!”
“在你走后,周伯通来到岛上索要经书。我知道是自己理亏,但那又如何?当初若不是遇上他,阿蘅你也不会默记经文,便更加不会离我而去。此番他交出九阴真经上卷还则罢了,若不交出,我便囚禁他一生一世。”
“周伯通来了之后,陈玄风和梅超风那两个孽徒也来到了岛上,我本来打算杀了这二人,以泄我心头之恨,慰我相思之苦。可当时蓉儿就在身边,我不忍她小小年纪见到那残忍的一幕,故而饶了那两个孽障一次。阿蘅,你不会怪我吧?”
“想来你不会怪我的,在我心中,你和蓉儿便是我的全部。你已经走了,我一定看好蓉儿,让她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
“阿蘅,你放心!我一定会得到九阴真经,来祭奠你的在天之灵!等到蓉儿成人,我便扬帆出海,与你相遇。”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意重,兼之爱妻为他而死,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不得便死,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去大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一艘花船。
楚风之前在海边港口看到的那艘华美大船,便是黄药师用来殉妻之用的。那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泊在港中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
黄药师本来打算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奏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不辱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
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这才造了墓室,先将妻子的棺木留下。但那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
黄药师感慨一阵,又将别在身后的玉箫执于手中,轻轻的吹了起来。箫声中尽是对亡妻的思念。
黄蓉之前与黄药师之间赌气,便打算乘船离岛而去。只因思念母亲,这才在离去之前前来探望一番。只是因为心力交瘁,这才趴在玉棺上沉沉睡去。她在睡梦之中忽然见到了母亲,要想仔细看一看她的容颜,却总是瞧不明白。
忽然之间,母亲向天空飞去,自己在地下急追,只见母亲渐飞渐高,心中惶急,忽然间又听到了父亲的箫声,仿佛是在呼唤母亲一般,母亲越飞越远,箫声却愈来愈是明晰。
黄蓉从梦中醒来,却依然听到父亲吹奏的箫声。她一定神,才发现自己并非是在做梦,父亲也已经来到了圹室之中。
黄蓉幼小之时,黄药师经常抱着她来到母亲灵前,絮絮述说父女俩的生活琐事,近年来虽较少来,但这时听到父亲声音,却也不以为怪。
她正与黄药师赌气,此时见到父亲识破了自己的行踪,心中虽然有些紧张,却也不肯出声叫他,便待在那儿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
却听父亲说道:“阿蘅,我向你许过心愿,要找了《九阴真经》来,烧了给你,好让你在天之灵知道,当年你苦思不得的经文到底是写着些什么。”
“我与周伯通斗了十余年,他却始终不肯服输,我也始终无法可施,直到今日,这番心愿才有了达成的机会!”
黄蓉心中大为奇怪:“爹爹从未离岛,又从何处得来了《九阴真经》?”
只听得黄药师继续说道:“今日岛上来了一个奇人,乃是江南铁掌帮新的帮主,名为楚风。我观其武功,比之当年的中神通王重阳还要强上一筹。此番他来到岛上,想要与我切磋武艺,我趁机留他一年半载,我二人互相验证武学,必可创出一门不逊于九阴真经的武功。”
九阴真经何等神功,黄药师也有信心能够创出,可见其自信之极。说来也是,黄裳不过也是一个凡人而已,能够创出九阴真经,不过是熟读道家典藏,又曾与众多高手过招而已。
黄药师自己便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以至医卜星相,奇门五行,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若非沉迷于各种杂学之中,武功天下第一之名非黄药师莫属。此番若有楚风相助,二人相互探讨个一年半载,也许真能创出一门不逊于九阴真经的武学。
黄药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此番蓉儿失踪,也是多亏了楚兄的提醒,我这才在港口看到了蓉儿准备好的船只!”
黄蓉猛吃一惊:“自己的船竟然被爹爹发现了?”当下凝神倾听,黄药师却反来复去述说妻子逝世之后,自己是怎样的孤寂难受。
黄蓉听父亲吐露真情,不禁凄然,心想:“我不过是因为跟爹爹一时赌气,就想要离岛而去!可我离岛之后,爹爹便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岛上了!我还是不离开爹爹的了。”
想到此处,黄蓉突然高叫:“爹爹!”随后便奔向黄药师,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叫道:“爹爹,我再也不气你啦,到死都听你的话!”
黄药师左手搂住了黄蓉,右手慢慢将玉箫收回身后,说道:“蓉儿,你可是要离岛而去?”
黄蓉眼泪未干,此时听了黄药师的问话,也不回答,反而转身便跑,叫到:“爹爹,你能追上蓉儿,蓉儿就不走了!”话音未落,人便已经跑到了圹室之外。
“蓉儿慢跑,爹爹介绍一位长辈给你认识!”黄药师向外追去。
“是那个叫楚风的吧,哼,我可不去见他!”远处传来黄蓉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
黄药师走到墓外,封好墓门,又沉思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