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真的要让鸳儿许配给那个小镇里的山野村夫?”
“柳生,那信上的印记是柳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没有错。柳家从最初几乎消亡的惨淡光景,到能在这阳泉郡立足,靠的是什么?除了那印记的主人,靠就是言出必行这短短四字。有些恩情不能忘。过了百年,千年也不能忘。”
“那封信是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镇送来的,怎么可能是那印记的主人。”
“为父早已令人细细勘验过那信上印记,和你老太爷交到我手上的一般无二。这么重要的东西,柳家自有检验的方法。”
“可是父亲,自我柳家搬来阳泉郡之后,便暗中守护着那个破落小镇,一次也没有受过侵扰,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举手之劳而已。”
“父亲,你有没有问过鸳儿怎么想,她愿不愿意,你当真忍心将自己亲孙女许配给一个山野匹夫?”
“生儿,这是鸳儿她身为柳家儿女的命。”
“唉……”
伴随一声叹息过后,柳生推开了房门,落日残留的最后一些光芒透过柳生,照射进阴暗的书房。他眯着眼抬头眺望了一会昏黄的天际,迈出脚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庭院里用石头堆叠的假山中间,流水潺潺,许多柳树垂下纸条,微微飘荡着。
这座府邸是阳泉郡城主府,阳泉郡宗派界无论如何变迁,哪个被灭了,又有哪个崛起了,这座府邸的主人始终没有改变过,一直姓柳。
穿过庭院,柳生在一道黄楠木制成的房门前停住了脚步。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试图不让自己的失落,让里面的人看见。
柳生伸手轻轻推开了厚重的房门,质地极好的黄楠木门没有发出一点噪音。
屏风后面的床头上,坐着一位面带愁容,典雅端庄的中年妇人,蹙眉垂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听到脚步声后,用手飞快的抹掉眼角的泪珠,抬头看向渐渐走过来的身影。
“夫人,我回来了。”柳生看着妇人脸上愁绪,有些心疼。
“我没能说服父亲,鸳儿看来也逃不过这劫。”柳生坐在中年妇人身边,紧紧握住一双柔软的双手柔声说道。
“只是苦了鸳儿,她从小都在这里长大,这次出要走这么远的路,不知道顺不顺利。”风韵犹存的妇人忧心忡忡说道。妇人出身帝国北边北辰郡的一个大家,书香门第。
嫁入柳家后尽得柳生宠爱,柳生除了这位姓官名羽的妇人之外,并无偏房,侍妾。官知羽嫁入柳家后第三年,生下这座府邸最受宠爱的柳如鸳,十几年来再无子嗣,因为柳如鸳已经占有了柳生夫妇所有的爱意。
在妇人心中,有些对丈夫的愧疚之心,虽然女儿也很好,她也很爱此时远行南安的女儿,但是在帝国之中,女子是不能继承父辈官衔的,如果柳生膝下无子,那么若干年后,这座府邸就要换另外一茬人。柳生越是爱她,她愈是愧疚。
“夫人放心,鸳儿此行人不多,但是在阳泉的地界,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宗派敢挑衅柳家的威严。至于一般的小毛贼,相信钟冲可以应付。”柳生出言安慰。只是他没想到让一行人几乎陷入绝境的人正是他口中的钟冲。
心中皆有担忧的夫妻二人,一时陷入沉默,房中静默无声。
片刻之后,一声微羞的话语打破了沉默。
“相公。”
“嗯?”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熄了火光的房内,大被犹如被风打过的麦浪,骤起骤伏。
……
山道旁,一座凉亭内,有扑鼻的香味从一堆柴火上方飘出。明亮的火光映在四人脸上。
原先只得夏九幽和离山掌教两人,后来又多了红衣女子和一位老人,一只野兔显得不够。夏九幽便又去抓了两只野鸡,变戏法似的拔来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弄成调料,一场味觉盛宴就有了。
他总能在山里找些食物,以犒劳自己,变着法子做些好吃东西是他在青莲山上闲暇时候不多的乐趣之一。
出了南安之后两人已经走了好几天,是以姚典兼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对于从小在阳泉那座府邸长大的柳如鸳来说,这还是她第一吃这些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食物,
刚开始还有点抗拒,几口之后,开始有些狼吞虎咽起来,实在是先前钟冲留个她的阴影对一个打小从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十五岁少女有些巨大。
风卷残云迅速解决战斗的夏九幽,擦干了嘴角的肥油之后。这才开始认真的看清了红衣女子的样貌。瘦小的脸蛋,柳眉末梢有一粒黑痣,点缀的恰到好处,雪颈纤纤,肤若白雪,一双灵动眸子清澈见底,细细看去仿佛要把人魂魄都勾了去。
夏九幽看着火光映照着的绝美脸庞有些入了迷,又自觉不礼貌,连忙低头看着地上的骨头渣子发呆。
“谢谢二位相救,小女子柳如鸳,家住阳泉郡。”看着都吃饱了三人,柳如鸳开口说道,声音柔柔糯糯,如一汪溪水潺潺流淌。
“你们此次要往哪去,就你们两个小娃子,我看是走不了多远。这山中虽然人迹罕至,不过正好是剪径蟊贼的盘踞之地。有先前那个变态,你们倒是能在安然无恙的走出这山。”姚典兼没有一点高人风范地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说道。
“可否请二位送我家小姐到南安镇,我家主人必有重报。我家主人……”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老人说道。
柳如鸳急忙打断了老人的话语:“年伯,前辈出手相救已是莫大恩情,怎么可以再劳烦前辈。”
在一旁低头的夏九幽听闻抬起了头欲言又止。
夏九幽的举动全落在那便宜师傅的眼里,姚典兼此时肚子正憋着笑。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救你们的是我这徒儿,我只不过是救了他而已。你这小娃儿要感谢就感谢那头憨牛。”没有半点为人师表自觉的姚典兼揶揄道。
“是,也要多谢公子相救。”
“不用谢,不用谢,那个变态我看着就不舒服,就跟刘家那些粉头白脸的纨绔子弟一样。”夏九幽连忙摆手。
……
又是一番详谈之后,柳如鸳几乎是要把自己家底都要说与夏九幽二人听。柳如鸳此番前去南安镇正是为了见一下刚出生就已经被指婚的未婚夫,小时候只是每月都有书信来往,但是五年前,每一次寄往小镇的书信都仿佛泥牛入海,再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按照紫瑶王朝的习俗,女子十六或者十七就要成婚,所以柳如鸳固执的想要亲自见见那个写字丑到没眼看的未婚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全然不顾父亲柳生要把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召到阳泉建议。
以前的书信往来往往都是柳如鸳洋洋洒洒地在说,那人所有的回应都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嗯,好等类似字眼,柳如鸳甚至怀疑自己这位未婚夫到底识不识字,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指婚的对象姓谁名谁,每当去问父亲,父亲只说是个山野匹夫。
其实柳如鸳也说不上想不想嫁给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只是觉得想见一次这个给柳如鸳留下古怪印象的未婚夫,但是内心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是很是欢喜,至于为什么,柳如鸳自己也没能弄明白。
姚典兼对这种八卦不怎么关心,索性闭着眼睛倚在一旁的石柱上养神。
大多数时候都是柳如鸳在说,夏九幽不时附和几句。只是有关于书信来往的事情柳如鸳并没有说,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儿时的情景。
……
不知不觉已经深夜,最后由姚典兼敲定,明天一早送柳如鸳和随行老人到山下不远的驿站,先送书信前往阳泉郡城主府。郡守大人自会派人来护送柳如鸳继续前往南安镇。
夏九幽是想劝柳如鸳就此返回阳泉郡,没想柳如鸳也是个执拗性子,说都来到这里,怎么也要走到目的地才行,就此返回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要去看看的念头。最主要的事她想要见面问清楚那个榆木脑袋为什么后来五年的信一次都没有回。“让了看见你,一定要你好看。”柳如鸳这会却是有了几分富家千金的骄横小性子。
“敢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九幽。”
“夏……九幽,记住了,还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
四人各自倚在石桌或是柱子旁边睡去。透过即将合拢的眼皮,夏九幽看到柳如鸳随着呼吸而缓缓颤动的玲珑身段,心满意足地睡去。
……
星夜里的南安镇,有几道流火迅速坠入刘府大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