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镇向东五十里的偏僻山道,这是一条从南安到阳泉郡的小道,除了山中草寇,几无行人。有头黑色毛驴行走在山道上,不急不缓,很是悠闲。毛驴上端坐着个老人,毛驴边上行走着个少年人。
“师傅,我们这样走,什么时候能回到舞阳峰。”
夏九幽走得并不累,只是他自小开始就和青莲山之上的飞禽走兽为伍,这般羊肠小道委实看的有些乏了。老人说是收他为徒,可是也并未见教授什么修炼法门,只是说些过往经历,然后扔了一本装订精致的旧书给他。
“为师都已经在外飘荡足足五十个年头,况且不急,你这孩子,急什么。”
“九幽,昨日起,你便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剑修大门的人,切记,万事不可太过急躁,徐徐图之方为长久之计。我辈剑修,练剑,养剑都是一丝不苟的慢活,细活。不说练剑,就说这养剑。养剑,起初之时需每隔一段时日以精血喂养,以此加深和剑之间的联系,然后慢慢祭炼成为剑修本命之物。成为本命物之后就不需以精血喂养,只需收入气府,但是仍然需要每日以真气温养。”
“下至入门剑修,上至搬山断岳的大能。皆是如此,只是剑有品秩高低,人有修为高低,道理都是相同的。”
”传说五千年前有一柄天剑名为太初,天地灵气孕育不知几载,一朝出世,江河倒流,天地变色。后来落到大秦圣上嬴政之手,大秦因而有如天助,大秦铁骑以气吞万里之势横扫了整个九洲,所到之处,莫不臣服。那是九洲所有山上修士,江湖宗派最黯淡的岁月。随着秦皇的陨落,大秦开始分崩离析,太初天剑亦下落不明。”
夏九幽听着这位没有半点高人风范的离山剑宗掌教的话语,热血沸腾。热血沸腾归热血沸腾,但是饭还是要吃的,因为夏九幽肚子这会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作响起来。
“师傅,前面有个凉亭,你就在那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还没等说完夏九幽往路边一闪,身影淹没在密林中。
毛驴上的姚典兼看着消失的高大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急性子,像我当年。对吗?火螭”一柄赤焰突兀出现在姚典兼身前半空中,一声清脆的颤鸣在剑身传出,仿佛在回应着老人的话语。
……
不多一会,夏九幽手里拎着一只足有几斤的体肥野兔准备返回,在深山密林之中寻找食物,夏九幽一向很擅长,他天生就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与听觉。
没迈出几步的夏九幽脚步一顿,变得警惕起来。远处突然传来微弱的惨叫,虽然只有一瞬间。他先是扯来一条藤蔓,把手中野兔挂在树上,防止被其他动物叼走,然后摸出那把陪了他五年的勾刃小刀,反手握着刀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轻手轻脚挪动过去。
透过树叶的缝隙,夏九幽看到了三个黑色甲衣的男子正手持长刀,围着一名红衣女子和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地上躺着两个死去的尸体,还有粘稠的红色从脖子中流出。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正站在圈外冷笑的看着那名女子,眼中闪着饥渴的淫邪光芒。
女子脸上满是绝望和恐惧的神色还有轻轻压抑着的颤抖。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任谁好好地下一秒就有来自身边同伴的屠刀从你脖子上决绝的划过,也会觉得不可置信。
那位愤怒的老人看了自己小姐脸上的惊恐,不由后悔不已。
“钟冲,你个白眼狼,家主对你不薄,如果不是二十五年前家主把你从街边捡回,你早已冻死在阳泉的街头。哪里还有你今天的人模狗样,你想对小姐做什么,先踏过我的尸体。”
“年伯,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想到,不是吗?”红衣女子出言安慰了一下老人,握着从尸体上捡来的刀柄的手攥的更加紧了。
“你放了年伯,不然……不然我就自尽,你什么也得不到。”女子把长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架,颤抖地说道。
“我的小姐哟,我美丽的小姐哟,就你这看到杀只鸡都费劲的,你倒是给我割一割看看呀。你那芊细的手不应该用来握刀,应该握别的东西。懂吗?”
“放年伯回去?你当我没脑子吗?年伯回去,你爹,哦不,咱那位英明神武的郡守大人能饶的了我吗?”钟冲听了女子的话,不由大笑说道。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只见钟冲左手突然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慢慢地在自己胸前用力的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又往在右臂上上划了一道长约七寸的伤口,舔着匕首上的血说道:“钟副校尉,护送小姐前往南安约见未婚夫之时,因小姐心急,无奈之下只得寻近道而过,遇贼寇,贼首为五境武夫,钟冲不能敌,拼死奋战,未能保护小姐,小姐惨死贼寇手中。”
“小姐,您看这个故事怎么样?”
没等红衣女子出口,钟姓男子自问自答:“好像不怎么样,只要你死了,我活着回去也是要死的。对了小姐,活着的玩的多了,好像刚死的还没有试过。”
红衣女子听到最后一句话,如遭雷击,顿觉浑身上下力气都被那句话抽空了,恐惧终于是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无力握住的长刀掉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其实,你不应该去见那个什么未婚夫,阳泉郡驻军之中谁不知道我钟某人喜欢你,我天真的认为你爹会把你许配给我,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一天天看你长大,看你从一个小丫头长成现在的美人模样。你就应该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的。你不知道,我在坊间的那些女子床上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田汉,动手吧,送我们的老人家上路,不能伤着小姐。”
“是!”三人中一名男子应道。
老人看到名叫田汉的驻军成员高高举起的长刀,刀身反射着明晃晃的白光,闭上了眼睛。
等了许久的老人也没等到落到脖子上的刀,不由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田汉脖颈上的血痕,并不十分明显,有些像细细的红线轻轻的缠绕在脖子上,莫名的有些好看。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相继又有两具尸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三个失去失去生命的驻军从始至终都没看到自己死在什么东西手里。
已然绝望的老人错愕的看了那柄夺去三人性命的勾刃小刀,怎么也看不出这三寸小刀可以顷刻之间夺去三条性命。
几近绝望的内心又重新泛起了一丝希望。只是再转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钟冲,不禁又沉下心来。钟冲虽然令人恶心,但是老人不得不得承认,在阳泉郡驻军当中都算佼佼者,职位是一步步靠实力爬上来,听闻前些年已是驻军中为数不多的四品武夫之一。
但见来人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老人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即有自己和小姐不能活下去的不安,又有替仗义出手年轻人的担忧。
“多谢公子相救,只是此獠灭绝人性,实力万万不是你可抵抗的,如有可能请公子救走我家小姐,老身拼死也为你们争取一分半刻。”
“不好意思,年伯,您老人家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这把老骨头了。还有那个拿小刀的,对就你,眼神那么凶看谁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浑身正气,世间不平事都想管一管。是不是有一种我背着一把破烂的巨剑,行走天涯,想做那屠龙勇士,有朝一日使我手中剑插入恶龙的头颅,抱得美人归的梦想?也许你还年轻,你可能不知道,更多的时候是屠龙的勇士,成了恶龙排泄而出的粪便,公主最终还是爱上了恶龙。对吧,你要做那屠龙勇士吗?”钟冲望向手中握着小刀的高大少年说道。
“你叫钟冲?不得不说,你可能有臆想症?我不是什么勇士,也不想屠龙。龙?您配吗?不得不说,你除了恶心,还很自恋。我只是看不惯你那令人恶心的行径。爷爷说过,养不熟的狼,炖了吃比较好,我想你嘴中的郡守大人应该会比较赞同这句话。”夏九幽看着名叫钟冲的锦衣男子说道。
钟冲听了夏九幽的言语,发出一连串狂笑。
“我不知道你爷爷教了你什么,伶牙利嘴你学的倒是挺好。你爷爷有没有教过你,炖狼之前是不是要先把狼打死。”
夏九幽看到钟冲突然动了,眨眼间就出现在他面前不过半步之处,然后他感觉背后传来一个沉闷的撞击声。肚子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仿佛感觉自己被青莲山上的几十年黑熊拍了一记,脊椎因为剧烈的撞击仿佛节节寸断。
钟冲站在夏九幽先前的位置,收回刚伸出去的拳头,拂了拂因为速度过快溅到长袍上的尘土。
“现在呢,狼过来了,还想炖吗?”钟冲对着五米外双膝跪地,口吐鲜血的夏九幽说道。然后转头对着面如死灰的红衣女子微微一笑。
“小姐,我突然想到个笑话。有个打猎的猎人,后来,他被狼咬死了。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这个笑话说给沉香坊里的姑娘听,说不定能少花些银子。”
又是一段神经质的大笑过后,钟冲脚步微曲,直冲往口吐鲜血的夏九幽。第一次出手他只是想让眼前少年吃点苦头,这一次,他打算一拳打杀了事。
拳头映在夏九幽眼眸之中,越来越大,下一瞬就要轰击在前额,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哦,是挺好笑的。”
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洞出现在钟冲眉心正中,诡异的一滴血液没有流出来,只有从小洞中渐渐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炖着不好吃,烤了吃也挺好,对吧,徒儿。”一个略带猥琐的模样出现在夏九幽眼前。
夏九幽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