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夏九幽感觉脸上暖融融的有什么东西照了下来,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左手边的女子,她正伏在膝盖上酣睡。
使劲在大腿上捏了一记,疼痛令少年咧了咧嘴。
站起身后,夏九幽双手在背后轻轻捶打,面对朝阳慵懒地伸了伸腰,深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吵到你了?”夏九幽侧头向下看去,正好望见柳如鸳刚好也向他看来,眉心一点殷红花钿显得格外注目。
“没有。只是时辰到了就自然醒了,手有点麻。”柳如鸳甩甩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野外睡了一夜,即使心生欢喜,腿上手上传来的酸麻也实实在在。
夏九幽走到湖边,用手捧着湖水擦去了眼角腥红,只是额头上的伤口仍然有些抹不去的血迹,有些发紫。
咕噜,咕噜,这时柳如鸳的肚子不合时宜响了起来,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
两人并肩向城里吆喝着卖早点的摊子走去。
“九幽。你以前为什么不回我信。”
“……因为我不擅长写字,那几个歪歪斜斜的已经是我写的最好的了。每次我给你回信,夏侯就在一边偷着笑。我让他帮我写又不干。”
“那我以后教你写字啊,好不好!”
“呃……真的要学写字吗?”
“是。”
“不学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
“我要你学会后,把以前欠着的那些信都写回来。”看着夏九幽窘迫的神情,柳如鸳轻轻掩着小嘴。
两人来到一处卖早点的地方,要了两根油条,三个烙饼,两碗面汤。柳如鸳一根油条还没吃完,夏九幽就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两个烙饼一碗面汤。
“喏……这个也给你了。”柳如鸳拿着手里剩下的半根油条递了过去。夏九幽看也不看接过油条就往嘴里塞,还偷偷瞄了一眼低头喝着面汤的柳如鸳。
在柳如鸳刚要抬头之时,夏九幽仿佛做贼一般收回了视线。柳如鸳白了一眼做贼心虚的少年。
“你真好看。”夏九幽不好意思挠着头轻声说道。
“啊?我没听到呢。”
夏九幽环视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街,他轻轻把头凑到那只悬着一只白玉耳环的耳边。
“我说,这个油条很好吃。”
啪,柳如鸳干净利落赏了他头上一巴掌。
夏九幽捂着头嘿嘿傻笑。
“坏了坏了,我一晚上没有回去,爹爹和娘亲肯定要找我麻烦了。我要先回去了,我中午再去找你啊。”夏九幽看着急忙忙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离去的背影。
突然,走出几十步远后,夏九幽看到她又转过身一路小跑过来。
“怎么了?”
“我还没问你住哪儿呢。快告诉我。”
得到答案的柳如鸳又快速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记住了。
就在夏九幽也离去一刻钟后,街上有几个家丁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副画像开始在街上询问着。不仅如此,阳泉郡中几乎所有店铺里都在寻找一名十几岁的少年。
夏九幽幸运地一路没有遇到正在找他的常家和徐家的下人。
背阔刀,着甲胄地袁伏龙带着一队卫兵在街上巡逻,一早起来的他就听说了昨晚沉香坊附近出了人命,不过当他一听说死去的是徐家的浪荡子,心里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当他带着卫兵巡逻经过桂花街时,远远看见了额头带伤的夏九幽,腰间别着老剑条。没有人发现袁伏龙已经把手悄悄放到背后刀把之上。他有一种不讲道理的直觉,对面走来的少年肯定和昨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略微沉吟片刻,袁伏龙把手从刀把上放了下来。
两人就那么擦肩而过,夏九幽扭头看了袁伏龙一眼,因为那些从小受过的苦难,他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警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准备拔刀的袁伏龙又放弃了,所有夏九幽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许多年后,袁伏龙回忆起那次相遇,他只是看了那名少年向他投过来的视线,就发现这个人注定不凡,因为从他的眼神里,他看见了一团火,哪怕在以后无数次地回想起,都会觉得那么灼人。
袁伏龙继续带着他的小队执行任务,夏九幽则往家里走去。一路上,夏九幽发现了阳泉郡确实比南安镇相比,大了很多,以至于他觉得以往自己已经可以横穿整个南安镇的步程,现在才走了阳泉郡的一小半。
……
“香菱,昨晚,爹爹没来找我吧?”蹑手蹑手回到闺房门前的柳如鸳柔声对名叫香菱的丫头问道。
“小姐,老爷昨晚是没来,不过现在……”身子瘦弱的丫鬟回答,但是她没有说完,而是伸手指了指房内。
本来还带有一丝侥幸的柳如鸳拍了拍额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大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看到了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空茶杯在手里慢慢转动的柳生。柳如鸳走了进来,但是柳生没有抬头看她,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一阵轻快的小碎步,柳如鸳来到柳生跟前,一把抢过那只空杯子,拿起茶壶就往里倒,手忙脚乱的还有些茶水洒了出来。
“爹爹,你肯定渴了吧,来来,喝茶……喝茶。”柳如鸳笑的眯上了眼睛。
“爹不渴,你在外面野了一晚上,嗓子快着了吧,你喝。”
“爹,你怎么知道我渴了,你知道为什么不,我昨晚看见一只兔子,长了一身黑色的毛。您看,这白色毛的兔子,见了不知道多少。这黑色的我能不好奇嘛,本来先捉了回来养的。但是它实在是跑的太快了。不小心带我在城里兜了好几个大圈,累死了。”柳如烟急促地拍着胸口,仿佛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的茶杯又洒落几滴。
“行了,行了。你这话去蒙蒙你娘亲说不定她能信。”本想训斥几句的柳生瞧着柳如鸳的笑容,一肚子火顿时散得没影。
这位郡守大人看着柳如鸳使劲向他眨这眼睛。他从柳如鸳手中拿过茶杯,没好气说道:“我没告诉你娘亲!”
柳如鸳顿时如遭大赦,快速跑到柳生身后,白皙小手在宽阔的肩上捶了起来。
“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少女欢喜说道。
“那个少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高举起的手凝固在空中。
“你都知道了?”柳如鸳心虚问道。
“要不呢,这城里发生的事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爹的,你说说看?”柳生不置可否。
“好像还真没有诶。”
“他很高,很壮。”
“还有呢?”
“爹爹,你还记得那个在山上救了我和年伯的吗?”
“是他?”
“嗯。他是个很好的人,其实只从外表看好像很坚强?不过其实有时候他好像很脆弱。装了很多心事,只是不知道找谁说。”
“以前,总是在想啊,我的未婚夫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好了,现在知道了,不管是胖是瘦,是好是坏,我都喜欢,也很欢喜。爹爹,女儿想嫁给他,你不会不答应吧?”
“爹不答应有用吗?你性子,爹还不清楚?本来想着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这门婚事,爹就再去你爷爷那里几趟。现在可倒好,也省事了。只要你喜欢,爹绝不拦着你,我想你娘那也是。”
“跟爹说说,昨晚沉香坊是怎么回事。”
柳如鸳从头到尾给柳生解释了一遍,看到柳生没有生气的样子,少女总算放下了心。
“下次找个什么时间,把他带回家里,让爹和你娘亲看看。至于常家的事交给爹来办。”走到门口的柳生顿了顿,回身说道。
“好嘞,记住啦。爹爹慢走。”
柳生前脚刚走,柳如鸳就翻箱倒柜开始找书,笔,纸。
夏九幽将《太白阴经》收回芥子之中,他感觉体内要冲破第四境的灵气开始有点蠢蠢欲动了,不过都被他死死压住了。
对修行其实不算了解的少年感觉很讶异,他所有关于修炼的见识,都是直接或间接地从姚典兼那里听来。而且按照师父老人家的说法,修行似乎是一件不十分容易的事情,很多人费尽了心血,掏空了钱财,可能也只是为了能在破境的路上多走几步。但是为什么自己修行起来好像很容易直到今天为止,他都没有感觉有任何的阻碍,所有东西都水到渠成。对他而言,开阳九式的难度比起太白阴经可谓大了不少。
摇了摇头,他放弃了要追根究底的想法,既然想不清楚,那就不想了。
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从院子外面传进屋里,夏九幽本能般拎起老剑条,向屋外走去。
刚一出门口的他,就看了人,手里拿着刀和剑的人,穿着黑色的布衣。
他对这一幕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不知道那三名少年是什么人,不过他看清楚了三名少年身上锦衣,并不陌生,他在那个名叫南安的小镇上早已见了无数次,应当不是寻常人家。他没有任何紧张,大不了继续跑,他感觉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你要我命,那我先要了你的命。”这是夏九幽心里的想法,很直白,也是他十五年间的人生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