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远见皇上脸露愠色,便知晓了大致情势,不过事关国运安危伯远才斗胆谏言,此刻见犯了龙颜,情知再言也是无益,怏怏而回。拐至西街胡同,忽碰得李冰佑迎面而来,见了伯远,忙趋近身道:“姑父,听说爹爹明日在大理寺受审,可是真事?”伯远点点头却是不言。冰佑又问:“听说姑父要呈堂作证,可有此事?”伯远又颔首点了两下。冰佑又说道:“姑父能否不作证指控爹爹?”言语中已满是抽泣之音,似哀求又似期许,伯远暗想冰佑天质纯洁,自己逢难之时又多番援救,只是李德隆一案关乎社稷存续,自己又绝难擅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自处。
忽闻得有女子高声厉叫:“冰佑,莫要装小在此哀求此人。”伯远转目看时,却是李冰倩。冰佑呜咽道:“姐姐,你有妥善之策?”那李冰倩剑眉横竖,眼欲崩裂,便欲想杀掉伯远一般,忽地目光朝冰佑转去,目光陡变温柔,却又流露诸多嫌弃之色,道:“待我求得文大人,他定有办法。”半拉半拽,把冰佑拖开了。
经此一闹,伯远胸中也是五味杂处,若李德隆就此入了牢狱,阖府上下定遭灭顶之灾,若是放李德隆一马,革新又定会受到重重阻挠,思虑再三,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左右到时候跟皇帝求个恩情是了。”
第二日上,大理寺早早开了庭审,主审官乃是刑部官员毛龙远,皇上对此案审理甚为重视,也早早到了听审。惊堂木响过便有衙役将李德隆押上堂来,伯远放睛望去,那李德隆虽则消瘦了不少,但精神矍铄,一对鹰钩似的眼睛凝视正凝视堂上众人哩。
毛龙远大喊一声“跪下”,那李德隆将头扭至一侧,眼高于顶,一副不屑之色。旁边皇上见状,怒道:“跪下”,李德隆虽有后党倚作靠山,毕竟皇上之命却难不从,便跪了下去。毛龙远问道:“李德隆,有人告你贪墨擅权、害人性命,共计大罪十一,小罪无计,你可认罪?”毛龙远目光斜睨,早有衙役得了授意,便将状子递近了与李德隆看。
那李德隆“哼”了一声,眉宇间却是一副傲慢神色,启口道:“毛大人如何说辞便如何说辞,本官认与不认又有何区别?”毛龙远道:“今日是开堂审你,不是耍滑抵赖之时,你要有何说法还是快快招认的好。”那李德隆哪里肯依,直直说道:“本官无甚说辞,只是毛大人所言之罪本官从不知悉,你要杀便杀,倘使叫我招认那是万万不能。”
眼见李德隆刁顽,皇上心中怒火便欲发作,忽听得有内侍来传:“奉老佛爷懿旨,请皇上去往圆明园觐见。”皇上见太后召见,连忙撇了众人起辇往圆明园奔去,毛龙远见皇上离去,也顺水推舟罢了庭审不提。
伯远见草草罢了审讯,心中也是无可奈何,哪曾想才出得大理寺便有人众簇拥过来,指名要见毛龙远呢。那伙人众七嘴八舌,忽有人高声问道:“毛大人,听闻现下有李德隆若干罪证,又有文华大人若干贪墨事迹,不知是真是伪?”便有一人拎了东西过来递于毛龙远,伯远在侧看毛龙远翻看,心中一惊,原来这册子上记录的大多是当日福长银所搜集罪状。这倒是叫他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伙人缘何能取得这许多证据,喜的是莫论好与不好,毕竟现在有人支持终归是件好事。
伯远便忙展开脚步往谭嗣同住处走去,到了门首,却见那门半开半掩,叩了两声,“呀”的一声门便开了,伯远看时,正是谭嗣同。伯远便跟他将刚才大理寺门前所见景象叙述一遍,那谭嗣同道:“这也不全是我等主意,实在是后党权势太炽,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况且皇上也是同意了的。”
伯远问道:“时下局势已乱,若是控制不住该当如何?”谭嗣同道:“不除后党变法难成。看来也只能搏一搏啦。”两人便就形势又筹划一番,午间听得有人来报:“太后罢了李德隆官爵正游街示众呢。”谭嗣同大喜过望,道:“马兄,看来文华倒台亦不远矣!”伯远不愿扫他兴致,只是拱拱手道:“除得李德隆也是大功一件。”忽又想起昨日与冰佑相见之景,又道:“只是这李德隆既除,愚兄还有个不情之请。”谭嗣同爽朗问道:“究竟何事,马兄说来便好。”
伯远说道:“李德隆罪恶虽大,但家中长幼却是无辜,万望您在皇上面前求上一求,免了阖府上下的罪过。”谭嗣同情知伯远嫌大清朝律法苛暴不想连累无辜,便点头允诺,只是说道:“只是不知皇上如何裁夺?”伯远亦知谭嗣同难处,亦没再说。
第二日上,朝廷传下旨意,着即日起推行变法以求自强,又对维新人众予以封赏,众人领命不提。伯远亦接到旨意,皇上察其素知兵事,又通洋务,便拟命他操练新军以固国防。然经年以来,伯远目睹中华上下生灵涂炭,便不愿再谈兵事,遂请旨皇帝另委他任。皇上知其执拗,便委派他去往广州督办贸易。
伯远接了旨意,便与俪如商议,这时宝儿尚在武汉,俩人便约定妥当,顺路接了宝儿再去广州赴任。俪如欣然允诺。两人自京师取道直隶、山东南下,一路上硝烟滚滚,官兵军马调动繁琐,行进却不甚迅疾。
俪如便问道:“听闻我大清朝与日本已在朝鲜附近交兵几场,所战皆墨,不知现下形势如何?”将出京师之时,伯远亦听谭嗣同谈及此事,言道朝廷畏战不敢去远海相迎,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呢,便说道:“倘或朝廷早些振奋,或许不至于此。”过了数日,两人已至武汉境内,便换了行头准备去接宝儿,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