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太后虽退位还政,然大事上仍是处处干涉;况且文华在朝中深耕久耘,又颇得太后器重,因此太后旨意便由他转达,文华权势反比先前还跋扈了些。伯远忙问:“那可如何是好?”谭嗣同道:“须是找得致命过失才好,这样文华便冒了天下之大不韪,那时太后终然有心袒护也是不得了。这也是我今日来寻你之由。”
伯远忙问:“可告他个谋杀朝廷命官之罪?到时我登堂作证,他自然脱不了干系。”谭嗣同摇摇头道:“马君有所不知,此事虽是大罪,但从始至终都非文华直接操控,到时他来个一推两净,莫说告得倒他,反而让他有了提防,甚至在太后面前倒打一耙也未可知。”
伯远也觉自己这计有些唐突,心想也是自己病急投医乱了方寸,沉思半晌,忽灵光闪动,道:“昔日贱内无意中得了不少甘肃官员与朝中重臣往来函件,我听贱内说其中就有文华,或许可以一用。”便侧转脸面,问俪如道:“那些函件现在何处?”俪如说道:“还在甘肃,想来还在那山洞之中。”
谭嗣同便回宫禀明皇上,皇上心中喜悦,便叫谭嗣同带了俪如,又派了亲信高手扈从,隐踪潜迹奔往甘肃。俪如凭借昔时记忆,越山川,过荒漠,十日上竟到了那山洞,众人拆开来看,果然有慕连洲与文华往来函件。谭嗣同心中大喜,也翻阅一遍,道:“嫂子,郭人彰大人可是您兄长?”见他因问,俪如疑惑答道:“是啊,怎么了?”
谭嗣同便递份书信给她,俪如定睛看时,只见信封上写着“郭人彰亲笔”字样,俪如拆开来看,却是兄长写给慕连洲的。俪如凝目细看,原来这是兄长写给慕连洲的回信,开篇只言了当日江东战况,又说朝廷正与英法军队对仗无力拨出军费,望慕连洲忍耐一些不要贪得太过。
须臾,谭嗣同翻出了文华与甘肃各级官员的往来信函,便叫随从肩扛手抬,一一从洞中搬运出来,装入车上,发往京师。路上俪如几次欲问,又恐把那封书信一递会牵连郭家,心中纠结几次三番,见京师愈近,终于鼓足气力说道:“谭先生,家兄与慕连洲的书信如何处置?”谭嗣同似乎早有预料,反问道:“嫂子意欲何如?”俪如把信件塞给谭嗣同,强答道:“与其他信件一起呈给皇上叫皇上定夺吧。”谭嗣同觉得这样甚好,痛快应允了。
接到信函后,皇上一一览毕,原来这些函件虽取自甘肃,与文华攀连的官员却遍及各地,若是一并处理,这些贪官难免会来个狗急跳墙,皇上徘徊不定,问计于谭嗣同。谭嗣同答道:“臣窃以为,与文华勾连甚密者,李德隆也。况李德隆谋害马伯远这罪名又可坐实,不如便先取李德隆,再扳倒文华。”皇上允诺,即忙宣马伯远觐见。又发出密诏,前往武汉捕拿李德隆。
伯远见如此大张旗鼓去补拿李德隆甚为不妥,便上奏皇帝道:“陛下,虽则眼下证据确凿,但以微臣愚见还是谨慎抓捕李德隆为好!”皇上英气勃发,哈哈笑道:“马爱卿缩虑朕实知之。爱卿莫怕,目下大清朝既是朕亲自主政,自然要教天下臣民看看我大清朝的新气象的。”伯远意欲再言,谭嗣同忙劝道:“马兄放心,一切尽在皇上运筹之中,保管无事。”伯远偷目再看,皇上早已拂袖遁去。
见皇上革新决心已下,伯远便退出殿来,本欲回转,谭嗣同拦住道:“马兄莫要急促,待我引你去给其他维新志士认识。”伯远本欲谦辞,谭嗣同一腔热血,伯远执拗不过,便随了他来。伯远一路上暗想:“我若再小二十岁,莫不是个活脱脱的谭嗣同。”
到得知新会馆,一伙人正在那集会论道呢,言辞激烈,义愤填膺,伯远凑近了了解,原来北洋水师全军覆灭,大清国正欲日本媾和呢。一人站立台上,义正辞严,道:“各位学子,都言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时下国势倾颓,土地沦丧,你们说该怎么办?”
台下大家都言:“变法图新,变法图新!”谭嗣同指给伯远道:“台上演讲那人唤做‘梁启超’,乃是维新运动的支柱人物。”马伯远放睛望去,只见他面若冠玉,滔滔雄辩,又见他见解独到,陈理清晰,也不由听得迷了。
讲演既毕,梁启超下台来与众人勾通,见谭嗣同在侧忙趋身过来。谭嗣同给伯远引见道:“这位便是梁任公。”又介绍伯远道:“这位是马伯远,当年收复新疆的功臣。”梁启超对左宗棠素来钦佩,连连赞道:“先生事迹超实闻之,若早生几年,定学先生从戎西陲。”两人寒暄片刻,继而由浅入深谈及当下时世,梁启超愤慨道:“西人百年以来,民气大伸,遂而勃兴。中国苟自今日昌明斯义,则数十年其强亦与西国同,在此百年内进于文明耳。”
伯远虽对“新学”亦很留心,然多关注于数理机巧方面,对法制问明却是不大熟稔,此刻听梁启超说起,也觉有些道理,便聆听多而谈论少。梁启超一言方讫,伯远问道:“以良公所言,我大清朝出路何在?”
梁启超答道:“君权日益尊,民权日益衰,为中国致弱之根源”,依超所见,“伸民权”,“设议院”、君主立宪三项缺一不可。“伯远问道:“梁公所议三项,项项皆为朝廷之所忌,如之奈何?”梁启超又答:“超窃以为,古来之君王,庸碌者众而睿智者寡,名义上顺应天命,实则独夫民贼,若不加以约束,大清诚难复兴。幸得今日之陛下,深明大义,又有图新变革之心,若是此刻实行变法,许是必行可行之事呐。”欲知伯远如何作答,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