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街道上渐渐冷清了起来,清风馆却像一只初奏响的笛,笛声渐渐高昂......
幻灵捶了捶她的百年老腰,重新盛满一盆清水送去清萧居,想到日后每日都要给这些挑剔十足的客人端茶递水,怕是等不到被长老捉回妖界,她的小命就要提前消散在三界了。
又蓦然想起身为幻灵的她连入个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不禁悲从中来,使得水盆哗哗作响。
走至门前,幻灵轻扣房门,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声无力的应答,许她进去。
她轻轻推开房门,踏了进去,一阵淡淡的清香飘来。房间布置的极为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并无什么摆设,与布置得富丽堂皇却又不失优雅的大堂相比委实不像个清风馆名牌公子的房间。
窗外孤月高悬,房间的主人一袭素雅白衫斜倚窗前,不知在窗前坐了多久,像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刻,安静的宛如从未存在一般。
幻灵将水盆轻轻地放置木架上,欲将离去。
“走投无路才来的这儿么?”许久,窗前那人低声问道,又仿佛是在自问。
幻灵这才认真看向窗前的人,心里讶然,原来是他。只是此刻的面容已没了之前的孤傲,如果说之前的眼神空空不视一物,那此刻的眼神宛若溺在寂寞的河里,无法呼吸。
“算是吧。”幻灵转身也望向窗外的那轮孤月。
“却不知这儿也是条死路,毫无尊严的死路。”
那语气毫无波动,或又只是惊涛骇浪之下的平静罢。
是或不是,都已来到这儿了,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么?她能决定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百年百年的时光只让她觉得时间很长,长到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
幻灵敛去思绪仅道水已备好,便转身离去了。
见她离去,窗边的人突然勾出一抹笑意,未达眼底,却像是与世间告别。
刚回到大堂的幻灵,转身便被气质冷冽的小虎吓了一跳,捂着要跳出的心脏,指着他,颤抖道:
“你,你这通身想将这儿化为灰烬的气势是要哪般?万不可滋生是非呀,我们可是违背盟约偷偷来到人间的,要是被妖界长老知道了,咱们谁都别想活着了。”
眼前眉眼满是冷色的眸子未理会她的话,而是拽起幻灵的衣袖,不由分说地拉她往外面走去。
面容清冷是他一贯的风格,少言寡语亦是,只是这次二话不说,拉着她要走,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幻灵一把抱住一根柱子,死活不走。
看着誓死要留下来的幻灵,小虎甩开她的衣袖冷笑道:
“那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俊颜很是不悦,他竟然会来到此处,实属可恶!也怪他千年来只待在禮域,对妖界凡间之事不太了解。那个想碰他的女人已被他废了双手,不杀她已是他对凡人最大的恩赐。
“清风馆呀,难道你也不识字?”幻灵甚是不解的回答道,“芸妈妈不是在教你怎么与客人聊天么,你怎地出来了?”
聊天?提到这个词,他更是生气。看她一脸茫然,想必她也是个不知晓的。不然,他不会轻饶了她,“我只说一遍,你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你留下,我走。”
“不就是让你跟客人聊聊天么,难道如今我们妖界后生的妖都生得你这般娇生惯养的脾气?我知晓你生性寡言羞涩,让你与人聊天着实难为你了,但是跟你聊天的那个人才是最最需要同情的好吧。”
幻灵小声嘀咕,这小虎平时不喜说话,然而每次说出的话好像被下了毒似的,直教她想吐血。
“其实我还想跟你一换呢,只可惜这家凡人的眼神着实不太好使,竟只看上了毫无用处的你。也不知道你是在哪里胜过了我?”
“你离我这么近作甚!”小虎蓦地转头,便瞧见一个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脸探究的模样。
她从头到脚地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小虎,左瞧右瞧,也没能明白到底小虎是哪里胜过了她,大堂的客人又在催促她要茶水。
“可气的是本妖在妖界端茶倒水也就罢了!本想着这次在人间且能翻身做主,却不曾想人界也分个什么三六九等,本妖愣是没排上个什么名号。唉,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幻灵郑重地拍了拍小虎的肩膀,一双清澈的眸子说得真诚坚定:
“相信我,有时生活需要忍耐,坚持下去,你会发现……还是挺困难的。但是,你却可以变得麻木起来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少了些,这样不就给自己少添些堵了嘛!别忘了,我们的入乡随俗。”
“你呀,重要的是克服掉自己娇生惯养的脾气,有时候为了生存,颜面之类的身外之物该抛则抛,莫要犹豫。”
入乡随俗?娇生惯养?小虎看着被馆事叫去给客人添水的幻灵正忙得不亦乐乎,俊眉微顰,一声冷哼,她随的倒是熟练。不再过问,素色的身影消失在逶迤的楼阁之中。
另一边忙得手忙脚乱的幻灵根本顾不上小虎适才说的话,仅以为是他一时牢骚,并不会真的离开。
莫要说是他当初赖上了她,非要跟着自己闯荡人间,其次这种受到凡人欢喜的差别待遇委实让她嫉妒地生恨,他有何理由离开呢。
“周二爷,您来了呀。小琴去告知清萧公子来接待周二爷。”馆事瞧见周二爷进入到清风馆里,立马堆起笑脸快步迎上去,对来人拱手作揖道。
幻灵听见馆事毫不掩饰的谄媚之声,心道许是这位周二爷类似于妖界修为较高称霸一方的大妖,便抬头望去。
那一脸横肉,膀大腰圆,手上缠着纱布,一身棕色上乘苏锦衣袍,腰间系一和田白玉的中年男子气势很是凌人,无疑是馆事口中的周二爷。
被称为小琴的小厮弓腰带着周二爷往里苑走去,身后的周二爷则大摇大摆地迈着步子,一步迈去,随之横梁一震,幻灵抬眸,瞧这架势这房梁随时都有要塌了去。
馆事低声一叹这下周二爷定不会轻饶了清萧公子……
周二爷?怎地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幻灵寻思了好久,终想起,昨日从后厅走出的那孤傲男子想必就是馆事口中的清萧公子,也就是说周二爷手上的伤由清萧所伤,所以昨日芸妈妈道让他一人给周二爷好好赔罪。
幻灵把手中的空了的水壶放在桌上,自己做错了的事应由自己承担,在楛禮山生活了百年的她早已见惯了所谓的弱肉强食。别人的事别人有能力处理好,哪怕处理不好,也是自己结出的果。
幻灵继续将热水倒入水壶里,不想掺和其中。
过了许久,阁楼里一片喧嚣,唯独窗外的孤月,寂静的没有任何颜色,幻灵抬头望了望幽深的夜空,空荡地可把一切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