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阻止我?哈哈……现在连个新来的人都要阻止我寻死?都要阻止我……”
声声冷笑,极致疯狂,他的一颗心早已停止跳动,就连他的孤傲也不过是活下去的唯一伪装。
“连死也是不被允许的么?”清萧倒退了几步,凄凉的声音透着必死的决绝。
也许是他所说的尊严触动了她,在妖界小心翼翼的活着的她何尝不是为了最后的尊严而活着呢。幻灵忍不住想看一看他的情况,结果出现在她眼前的便是衣衫不整昏在一旁的周二爷,还有这个欲拿匕首自尽的人。
看到这幻灵才明白他口中的尊严是什么,妖界之中也有这些不良的妖。她在妖界东躲西藏,只是为了躲避那些想要利用她吸取别人妖力的恶妖。
许是她长相太过不堪,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这凡人因美貌被人惦记的困扰。偶尔还被他妖当做男妖,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自己当初化形时是否化错了性别。
“选择为了尊严死去,倒不如保留尊严好好活着,你可知你的尊严别人给不了也夺不去!”
“呵呵,保留尊严的活着?哈哈哈,你竟然说保留尊严的活着……”清萧笑得癫狂,一双清傲的眸子此时只剩无尽的空洞。
“十岁那年被双亲卖到这里时便已深处地狱,努力活着不过是想让他们有一天会后悔!哈哈,你说我真是天真,他们既然会将我视为物品,又怎会为了一个换了几两银子的东西而感到后悔”
“而如今,连最后的尊严也要被践踏!不,应该说自踏入这里的那一刻,我的尊严便已跌入地狱,不配拥有。你说,我该如何活?”
他扯出一丝宛如在风中凋零的轻笑,死,对他来说,是新生。
“罢了,你也是入了地狱的人,不过对于刚踏入一脚的你们来说,早早离开罢。”
清萧眸里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失去对活着的渴望,虽生犹死。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清萧抬眸轻声一笑,望着眼前说出这句话的人,这句别无所求只为他的话,就已经足够,在死前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已经够了。
他轻轻摇头道:“让我为自己做一回决定罢,让我真正的活着。”
许久,清丽之音在寂静的夜中响起:
“遥远的冰寒之地,传言有一只叫做柁苶的兽,初生时便会说人言却不懂人情,终生不停地漂泊,独自成活。它一生唯一的停留只有降生和死去。百年的漂泊之中它遇到了一些人,学会了他们的人情悲欢,至此,生于冰寒的它爱上了温暖,它开始了停留,然而它停留之处皆会冰冻千尺,生灵尽散,包括曾给予过它温暖的人。之后人们再也没有看见过它停下来,它走过许多地方,却从未停留。”
“人们问它与其不知疲倦,终生漂泊,是否死去会是最好的归宿?它只道不安于宿命,或许它终能找到可让它真正停留的地方,那里有它喜爱的温暖。”
清澈的眸望着窗外的孤月,眼神变得悠远,那一刹那,宛如她的一颗心也在四处漂泊,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
清萧忽然觉得她平时的笑容只是个温暖的伪装,内里孤寂的如千年的冰城。
幻灵收回悠远的眸,重新弯起嘴角,一副坏笑的模样,“死去不会让你解脱,反而只会留下遗憾。若你想离开这里,我便救你出去,给你属于你自己的自由。放心,我不会收你太贵的。”
幻灵说得坚定,清萧在那一刻差点就要真的相信他会得到自由,他不敢奢想的自由。转而想到眼前人也深处其中,而且好像并不了解这条河有多深,深到令人窒息,他嘴角弯出一道弧度:
“看来你真的小瞧了这个清风馆,你可知只要签了卖身契,无论你逃到何处,都会被抓回来。况且你自己能否出去还是个迷,何来自由?”
“我……,这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办法!”虽然她在妖界只是个虾兵蟹将,但她在这人间,对付区区几个凡人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幻灵嘴上信誓旦旦地道她自有办法,思来想去亦只有解开自己的封印回到妖身这种办法可行,但同时或许妖界会有所察觉,这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她抬眸望向已无生念的男子,一向孤傲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决绝的必死之心。她想,若是走了出去,或许他就会重获新生,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清秀的面容嘴角紧抿,衣袖之下的手指凝结出淡绿色的光,她要解开封印。
“也就是说,毁了你的卖身契,就可以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幻灵的接下来的动作。清秀的面容眉头一皱,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是要给她添什么乱。
“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语气之中颇有不满,万一再招来了其他人,岂不是要引起骚动。
冷眸微顿,她这是在责怪于他,他一声冷哼,看来他不应该回来的。
“你放心,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周二爷不是说了么,无论里面闹出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来打搅。倒是你,又想惹什么事?”
一袭素色黑袍的俊稚公子,人如其音般清冷。眸子望向她衣袖之下的动作,淡绿色的光凝结于手指,
幻灵见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意图,倒是不掩饰,如他所见。只见这时,他从身后拿出一副字卷。
“这,这是……”
幻灵顾不得疑惑他从哪里找到的,只是手下已经收回了解开封印的动作。
他朝清萧走去,将手中的卖身契递与他。
清萧颤抖地接过,这就是困于他十年的深海地狱,死契上--成元十年将吾儿萧齐抵于清风馆五十两纹银,自此终生归于清风馆,无论生死!
“呵呵,无论生死,无论生死......”
滴滴泪水滑下,当年望着父母决绝的背影,他未流泪;
严苛的训练,落在身上的鞭子,皮开肉绽,他未流泪。
今日随着化为灰烬的死契,眼泪都流了罢,流尽之后,这世上再无清萧,再无萧齐!
“走吧。”小虎从身后幻出三幅人皮面具,递与幻灵和清萧。
“这个”清萧有些讶异,人皮面具他是听过的,却未亲眼见过,但也是极为隐秘之物。他们拥有这个,为何还要选择留在这地狱之中。
幻灵知晓是小虎妖力所化,他们本应是普通凡人的,这些东西显然已经
她尴尬笑着接过,将其塞到清萧手中:
“这本是一术士所赠,不晓得今日会用到它,赶紧走吧,不然等这周二爷醒了,想走就难了。”
三人带上后,俨然是另一副模样,临走之时,幻灵突然转身折回。
冷眸微顿,她又想干什么?
只见她满怀笑意地走到周二爷面前,朝躺在地上的肉虫一顿拳打脚踢,明明一副娇丽可人的模样下手却招招直击要害,场面甚是残暴血腥。
结束之后幻灵优雅地拍了拍手,朝愣在原地的二人笑得甚是温柔可人,好像刚刚那般母夜叉的人不是她似的。
“唉,着实抱歉,本妖,不,本姑娘自习得身为姑娘家便要待人温和以来,便向来不喜用暴力解决问题了。”
“也怪这只虫子命好,本姑娘近日与人间的弱女子并无甚区别,没什么力气的。他日后不过不能人道了而已,哦,还有需得躺在床上三年五载什么的。莫要见怪,莫要见怪哈。”
躺在地上的周二爷早已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清潇有些惊讶,这,这当真只是弱女子?不过也顿觉解气。
冷眸微眯,没想到她封了妖力,还能如此粗鲁。
清风镇外,三人立于曲河边,清风吹来,夹杂着青草的芳香。
新日从东山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清萧伸出修长的指描摹着光的模样,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地狱之中,身在阳光下,却在黑暗中。纵然孤傲,却是见不得光。他本是已经绝望,既然见不得光,那便在这黑暗之中死去。
可是今日,阳光穿过指尖,带着温暖的意流入心间,他终于可以触碰到光了。
或许,是该重新活了。
“十年前这世上便无萧齐,自此这世上也再无清萧了,是你们给了我新生,便替我取个名字罢。”他转身望向身后的两人,眸里重燃了光,是要活下去的希望。
小虎本欲不想多事,可看到正在东张西望,冥思苦想的幻灵嘴里念念有词道小河,小树,小桥,还是小......便道:“朔光”
“朔之起始,光自其后。好名字!自今日我便是朔光。”清萧哈哈一笑,俊逸的面容终于有了些少年的模样。
“适才我亦是一番苦想,终想到些与此景甚是贴切的名字,比如......”
小虎打断了她,“费了许久的心神方想出的名字怕是普通之人无法承受。”
幻灵闻言很是受用,“那是自然,普通之人自是得不到我……不对,我怎觉得你此言是在讽刺我呢?”
本来幻灵还在想莫不是小虎在嫌弃她给他取的名字。此时看到他眸里中尚有一丝嫌弃之意,顿时坚定了想法。
“算了,不与你计较,你的浅薄无知向来与小虎一名很是贴切。”
小虎白了她一眼,贴切?直接按照见到的那只虎的原型起了这个名字,的确是挺贴切的。
看着争论的两人,朔光哈哈一笑,多少年了,未曾真的笑过,他随即拜行一个大礼道:
“你们赋我新生,此等大恩,朔光无以为报,此生愿侍在你们左右!”
幻灵瞅了一眼小虎,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养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就已经耗费我诸多心力,我可不想再多养一个。”
孩子?俊颜嘴角抽了一下。
幻灵将其拉起问道:“你可有带了些银子?”
看着突然问起银子的幻灵,朔光一愣,随即道:“有,有,昨晚你不是让我将这些年的积蓄都带出来么,这些都是。”说着便将所有积蓄都拿到幻灵面前。
幻灵抽出一半道:“我从不行亏本之事,这些便当做我们救你出来的谢礼即可。昨晚你说想开个琴馆,那我且用这一半当半个老板可好?”
“这,好!今后如有需要,朔光以命相陪!”温暖的光落在这个重获新生的俊颜上,愈发明媚。
朔光与幻灵小虎二人在曲河边告别,坐于船上,望着岸边打闹的两人,微微一笑。
岸边还在争吵的两人不知道,多年后在某处鼎鼎有名的琴馆里,一个奶娃娃从温婉的女子身边,跑到一袭白衫儒雅的男子面前道明明琴馆里只有爹爹一个老板,为何他爹爹总是被大家叫做三老板呢?
那儒雅男子抱起腿边的奶娃娃,望向窗外的阳光,思绪好似飘过了很多时光道因为这家琴馆还有大老板和二老板。
娃娃好似明白了,难道是他爹爹在珍藏室里挂着两幅画像上的人么?
那儒雅的男子道是的,并要怀里的娃娃一定要记得画像上的人。
曲河边,“你不是很喜欢人间的银子么?为何不将朔光的积蓄留下?”
“将它投于琴馆,以后挣的银子岂不是更多了些。我向来不会行亏本之事,你没银子,所以就乖乖地做我的仆人吧。”幻灵瞥了一眼毫无长远之计的小虎,不屑道。
半生浮萍,朔光,重获新生的你好好走下去吧。她是个不知明日的妖,百年孤独,百年飘零。她想要的自由,你替她好好珍惜……
小虎望向身边这个不再言语,眸色悠远的幻灵,她所谓的向别人索要谢礼只是为了不愿让受惠之人有负担罢。
当初将体内的修为渡于素未谋面的他,而这样的一只小妖又为何会与牟天郈由一道来取他的修为?
恐怕是成了他二人的棋子,还不自知罢。
“小虎,我蓦然想起一件事儿……”幻灵突然朝他严肃道。
小虎却是平静,“何事?”
“清风馆我们怕是不能回去了,可是我们的卖身契还在那里呢,当时只顾得朔光,却忘了我们自己的契约了。”幻灵尽量将事情讲得不甚在意。
“为何不能回去?你不是说那里十分之好,还斥责我太过娇气,只是与人聊聊天便不肯。”语气之中尽显不屑。
幻灵心想这些腌臜之事是不能告诉小虎的,他刚幻形,对这些定是不懂的。再说了还是她将小虎带去的,若是他知道里面是要将他卖了,岂不是要发脾气。
幻灵左右闪烁道:“那个地方,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你也不准回去!只是得寻个时间将那契约烧了,不然我们的名字写在上面,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小虎一声冷哼,不再理她转身离去。他将那人手废了之后,契约也被他化为灰烬。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却往清风镇方向走去。
清稚的声音无奈道:“早被我烧了。”
幻灵气结,气冲冲地走到小虎面前,朝他头上一掌落下,干脆利落:“你怎地不早说!害我本就脆弱的妖心担忧了许久,以至倍觉饥饿。”
小虎瞪大了双眸,嘴角抽搐道:“你、你......”
他没记错的话,刚刚这只小妖打了他,还是一只修为没一两的妖。等他拿回了他的修为,他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怎么?不用惊讶,就是本妖打的!好歹我比你早幻形百年,谁让你竟敢对前辈我如此无礼。”幻灵说着又给了还在震惊之中的小虎一个爆栗。
突然想到在清风馆时,他说要离开,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于是对他上下其手。
“那个老妖婆有没有对你怎样?哼!你放心,若是你因公受伤的话,我也是没有银子给你的。”
确定了小虎并没有受伤之后,幻灵暗自吐了口气,转而一想,再不济他还是只小虎妖,区区凡人应该无法对他怎样的。
素色黑袍的男子身体僵了一下,眼前的幻灵竟然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离她远远的,“你!大胆!……”清稚的声音有些慌乱和怒气。
幻灵望着小虎面容甚是冰冷,一副被人轻薄的模样,不禁惊讶,嗫嗫咄咄道,“你,不会,不会真的被人轻薄了吧?”
“不是人,是非人!”一声咬牙切齿。
“非人?也是,对一只弱小的妖竟也下得去手,着实非人行径,实在可恨!不过你好歹是只妖,竟然被人......”
幻灵仍然没注意到一旁愈来愈黑的脸色,捂着双眼,无奈地摇摇头,只觉得甚是丢她的颜面,好歹这孩子是跟她混的,如今却……
俊颜抽搐,心道他迟早会砍了她刚才放肆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