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中,一身着金色蟒衣的男子疾步穿过仙雾缭绕的琼池,直奔因缘殿,他一推开门,便急道:“司命!本宫方才见夙墨的焚灵盏灭了一瓣,可是人间出了什么变故?”
“这……”司命星君边转着长胡子便凝视着因缘镜,皱眉道:“这实在是有些麻烦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子忙追问道。
司命星君并未回话,而是疾步至内室,半晌才拿着一卷竹简出来,“太子殿下您瞧,这是夙墨这一世的因缘卷。”他说着,便将竹简递给那男子。这男子便是九重天的太子辰胤,而他口中的夙墨,便是她的未婚妻。
辰胤接过这因缘卷,念道:“慕南烟,大魏天晋三年生,秦王嫡女,母早逝,慕礼部侍郎之子凌初平,私定终身。天晋十七年初平使西泽身死。同年,烟迫嫁于征北将军林言,生一子。天晋二十三年林言降于巴罗,诛九族。烟以秦王女免刑,携子居于山野,守寡十二载。罹病,子不孝,与媳共驱之。烟以乞为生,遇匪,匪以烟貌美,娶之,烟不从,奸之,生二子。天晋四十年,二子因疫皆夭,烟不堪匪辱,自戕未遂。天晋四十二年,郁郁而终,年三十有九。”
“我本来给夙墨仙子写的这命含尽人间七苦,虽苦了些,但只需三十几日她便可历劫归来,这也是她本人的意思。”司命星君解释道。
“可为何这才十几日她的焚灵盏就灭了一瓣?难不成她在人间只活了十六载?”辰胤不解道。
司命星君气道:“自是出了变数,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小妖,把我写的命全打乱了!”
辰胤听此急道:“那她此生历了几苦?”
司命星君扳着手指数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才历了五苦,还差老,病,两苦未历。得再历一世才行。”
“那下一世你可有把握让她历尽归来?”辰胤担忧道。神仙飞升上仙之前,必须下凡历劫,并且三世之内历尽七苦,否则焚灵盏三瓣尽灭,便会有生死大劫,如若再不能渡过,便极有可能魂飞魄散。自从立世以来,无数即将飞升上仙的仙人就是因此而魂飞魄散,至今还无一顺利渡过此劫的先例。
“太子殿下放心,区区两苦,不在话下。”司命星君显得胸有成竹。
“好,那便有劳司命了。”辰胤松了口气。
司命星君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凡胎至少需要百年方可转世,所以太子殿下可能还需等上一百多日。”
“无妨,本宫与夙墨相知数千年,不差这几日。只请司命务必保证她下一世能历尽老病二苦才是。”
“是,殿下请放心。”
当慕南烟再度醒来,只见一片黑暗,远处传来河流涌动之声。她循着声音寻去,只见一条宽无边际的大河,和一座看不见尽头的石桥。
桥头站着一位阿婆,阿婆见到她,便朝她招了招手。
慕南烟走过去,问道:“婆婆,请问这是哪里?”
阿婆慈祥地笑道:“方才你走过的路乃黄泉路,这桥是奈何桥,桥下之水唤作忘川,对岸便是冥府。”
慕南烟心中一紧,颤抖着问道:“那您,可是孟婆?”
阿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俯身在旁边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递给慕南烟。
慕南烟见此慌忙后退两步,并不伸手接过。她转身就想往回跑,脚下却踩空,径直落了下去。
孟婆无奈地摇了摇头,施法将她拉回来,道:“姑娘,这黄泉路有去无回,来的时候是路,回去便是无底深渊了。姑娘还是喝了老婆子这碗汤吧。”
慕南烟看到脚边深不见底的深渊,感受到下面传来的寒气,不禁一噤,向孟婆哀求道:“婆婆,我可不可以不要喝?,我,”她说着哽咽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白山山的面庞,“还有想记住的人和事。”
孟婆摇了摇头,仍是满脸慈祥:“姑娘,你应当明白,过去的人和事,那都是泡影,你既不能回去再经历一次,也不能对它们做出任何改变,放在心中不过是徒增思虑罢了。你应该考虑的,只有当下和将来。”
“婆婆……”慕南烟仍是一脸哀求。
孟婆见此,只叹了口气,然后将瓢塞在了慕南烟手里,道:“你已经回不去了,如若你想再见到那些人,就唯有走过这奈何桥,与他们来生再见。可你要过去,就必须先将这汤喝下去,否则,你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
慕南烟听此一怔,然后低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我不想再见他,只想记住他。”她记得白昭毅说过的话,她不能再害了山山,她不能再见他,只要她还记得,那下辈子就算再遇见他,也不会再靠近他,可如果不记得,她会不会又爱上他,又害了他呢?
孟婆见慕南烟兀自发愣,只得无奈摇头,也不再劝她。时常有人在她这儿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就是不肯喝她这碗汤,她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
“婆婆,”慕南烟回过神来,“我许个愿可好?”
孟婆一愣,然后道:“你说。”
“我想,下辈子,不,永生永世,都不再遇见他。”慕南烟说着,红了眼眶。
“姑娘,”孟婆叹了口气,摸了摸慕南烟的头,温和道,“我老婆子虽管不了人间的命格,但只要你和他都喝了这碗汤,你们再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慕南烟听此,叹了口气,心中只道:可他……
她看着手中的汤思忖着,又看了看孟婆,哎,算了,还是不为难孟婆了吧,天下之大,不会那么巧又遇上他的吧。她如此想着,便一咬牙,举起手中的瓢送到嘴边,然后一仰头,将它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