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玲端着两杯柠檬水敲门进来的时候,那个女裁缝正好把所有镯子的碎屑捡完放进包里,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余溪颜一眼。
余溪颜呆呆地站着,不是很愿意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所以现在,她是要在梁景程和母亲中做出选择吗?
她抚上自己的镯子,那个镯子,除了是母亲给她的之外,梁景程赋予了它更多的意义,刚刚那个女裁缝把一模一样的镯子摔碎在墙上的时候,她的心狠狠一颤。
她该怎么办,她很少遇见如此慌乱的时候,即使当时在报纸上看到陆家祺和二姐的婚讯,她也只是伤心而已,并并不会觉得无所适从,可是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命运是自己抓不住的,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她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前她安慰自己,她还有梁景程,她把一切交给他就好。但是现在,她该怎么告诉他呢?告诉他自己的母亲被抓了,让他拿军事情报去换?梁景程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即使他愿意,她也不想看到他被威胁而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不愿意背叛他,那一晚上他说出:“即使你是间谍,可我还是爱你”的痛苦的样子,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她要做一个值得他爱的人。
如果……如果妈妈出了什么事情,那她就去陪她吧。余溪颜想通了这些,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没有了她,梁景程还有自己的抱负,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会过得很好。
余溪颜站在一楼大厅抬头望向梁景程的书房,那间书房的守卫一直都是很严格的,那些人找上她,说明梁景程这边没有什么突破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放心了。那些人,不会从她身上拿到什么东西的。
之后的这些天,她变得异常冷静。再也不想办法逃避吃饭喝药,她要好好地照顾他和她的孩子,也许,将来就没有机会了。梁景程这些天似乎也很忙,和她通电话的次数变少了,每次也只是听听她的声音,知道她一切都好后就会急匆匆地挂了电话。虽然很想跟他再说说话,但是明知道他很忙,挽留的话停在嘴边却说不出口。每次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她都会握着话筒愣半天,然后才默默放下。
那个人,给她了两周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多了,她要想办法拖着,给母亲,给自己,也给梁景程更多的时间。
梁景程背着手看着墙上的地图,现在他们已经基本掌握了局势,前线的军队势如破竹,永康城已经快要变成后方了。他刚刚给余家发了电报下达最后通牒,如果投降,那么和平处理,皆大欢喜;如果负隅顽抗,那么他梁景程也不会客气。战争,不过是政治家、军事家的游戏,受苦的总是百姓。他虽不愿意让百姓陷入战争之中,敌不动,我不动。但是,与余家的这一场战争,他不是发动者,也不会是失败者。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更少的牺牲。
“报告,余家开始总攻了!”深夜,梁景程刚睡下,就听到陈辉在门口报告。
他********坐起身来,“进来。”
一夜无眠,指挥室的几部电话响个不停,机要室的人来往匆匆送电报。大家仿佛都明白,过了这一夜,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凌晨三点,余家倾尽全力发动的总攻被击退,余家损失惨重,大势已去。凌晨三点半,梁景程拿到了余成海发来的电报,字数极少,意思也很简单,和谈。
陈辉冷笑着看着电报,“每次都拿和谈当挡箭牌,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要和他们和谈。”
梁景程抿着薄唇没有说话,直到过了一会儿,机要室将前线发过来的伤亡统计数字拿给他看。
“和他们谈。”梁景程开口。“他们已经没有人了,和谈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条体面的后路。”
命令前线的军队就地修整,梁景程便在永康城静候余家的和谈代表。
谈判这件事,从一开始抓了余家和北地的高管家眷后,一直就没有停过。现在那些家眷,还被安置在城郊的一个军队学校里。既不说放人,也不用来威胁北地,这才是让余家琢磨不透的地方。
梁景程看着手表上显示的日期,本来以为这周就可以回去陪她了,现在看来,这个时间还要往后延迟。
余溪颜惴惴不安地等在客厅里,手中的书很久都没有翻一页。刚才方伯接电话的声音她都听见了,那个女裁缝10点半就会到公馆里,她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她想好的对白,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手指还是仍不住颤抖。如果被她发现了她在说谎,那她母亲究竟会怎么样。那天摔在墙上四碎开来的镯子像慢镜头一样在她眼前,她紧紧握住自己双手,希望能够以此获得勇气和力量。
“少夫人,裁缝师傅来了。”方伯站在一旁提醒余溪颜。余溪颜便起身跟着方伯到了偏厅。
还是那次那间小客厅。余溪颜仍不住往镯子摔碎的地方去看。
“夫人,请您到更衣室里试一试这件衣服合不合身?”女裁缝热情地开口。
晓玲在一旁,有些为难地开口,“这件客厅里面没有更衣室,里面只有一个洗手间,少夫人看可以吗?”
余溪颜点了点头,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衣服很漂亮,但是余溪颜却毫无欣喜之感。她穿上之后,发现整个后背是半镂空的,靠很多条细小的丝带系着,她的手只能系上最上面和最下面的丝带。
“麻烦进来一下帮我系一下丝带。”
不出意外,进来的果然是那个女裁缝。
她缓缓将余溪颜转过身去,然后开口道:“少夫人,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从您这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您看,我今天拿到了您母亲的戒指,您不希望它变成一团烂泥吧?”余溪颜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那个女裁缝拿着一枚戒指晃了晃。
那枚戒指,她也是见过的。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你说的不清不楚,我也没办法告诉你。”
仿佛怕她不相信,余溪颜又补充道:“他的书房守卫很严,我也进不去的。”
程婧从身后通过镜子盯着余溪颜的眼睛,她的样子不像撒谎。
“那就说一下,梁景程打算什么时候从永康城里回来吧?”
余溪颜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在她的潜意识里,这种事情应该不是所谓的有价值的情报吧。
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梁景程的确跟她说,他那边战事已经基本到尾声了,马上就可以回来了,最多两三天。她听到的时候,心里觉得很开心,这些天她惶惶不可终日,晚上也睡不安稳,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又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审讯室,然后是郊区那间凄冷的房间里。
余溪颜愣住了,一时没有开口。
“少夫人,如果您说您连这个都不知道的,那我下次来,带的可就不是这些配饰了,而是您母亲身上带着温度的……”
“你不要说了!”余溪颜快速打断她,“他说,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估计还要两周。”之前编的话用不上了,余溪颜只好随口说了一个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