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个女裁缝的话一遍一遍回想在她耳畔,她知道他们大概不会放过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从自己这里套取情报,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周密地布局。
那个女裁缝走之前附在她耳边说,下周二找个借口出去,在花溪路上你会看到一个头戴粉色帽子的女人,你要下车和她打招呼,跟你的管家介绍她是你在剑桥的同学,她会说她现在在做瑜伽老师,你要邀请她到公馆拜访你。
小公馆这边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住,但是因为梁景程的缘故,这里的安保一向很严格,一个裁缝不可能频繁出入公馆,那么好久不见的老同学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尤其是这个老同学还是一个瑜伽老师。
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中,四肢被蛛网困住,挣扎只会越来越紧,而那只黑色的可怕的蜘蛛,正从另一侧朝她缓缓地爬过来。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恐惧所吞噬,在这寂静的可怕的黑夜里。
她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拿起了床头柜的电话。月光透过没有闭紧的窗帘照在墙角的钟上,已经午夜一点多了。
她有些犹豫,这个时候打电话真的可以吗?她要说什么呢?
接线员接到梁家公馆的电话时很是惊讶,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一点35分了,而他刚接到通知,所有官员都到大会议室开会了,会议室人多嘈杂,转过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在等待的时间里,余溪颜想了很多应当如何跟他开口,要如何告诉他自己的内心的慌乱与不安,要如何从他嘴里听到她想要的安慰,却不告诉他自己真正害怕的原因。
梁景程正在听取二师师长的作战部署,门口的侍从敲门进入,附在他耳边说了让他不安的一句话:公馆来电。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公馆竟然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他迅速起身朝办公室走去,办公到深夜,他的大脑已经有些疲倦,但是这一刻却无比清醒起来,他唯一能够想到公馆这么晚打电话给他的理由,只可能跟父亲或者余溪颜有关。
“是小公馆还是我父亲那边的电话?”他问向身边跟随的侍从。
“接线员没有说,只说公馆的电话已经转到您办公室了。”
他的脚步飞快,推门进入办公室抓起桌上还是叮当作响的电话,“是我。””
“景程。”电话那头的传来她轻柔而委屈的声音,他的胸膛里面狠狠地震了一震。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余溪颜听着觉得有些凶狠。
“我……”
梁景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声音的不对,又重新放缓的语调跟她说:“怎么了?”
“我……我睡不着。”她终于开了口。
梁景程的大脑在这短短的几十秒时间内想了无数种可能,所有他能想到的她深夜打电话过来的可能都让她不寒而栗,但是现在她说她睡不着,他却没有一丝因为打断了会议的气愤和不满,只是觉得庆幸,她还好好的,在他和她的家里。也莫名地生出了欢喜,她这样一个考虑别人多过自身的人,愿意深夜打电话来“打扰”他,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他已经成为了自己。
他没有讲话,她犹豫着问:“你是不是在忙?这么晚还没有睡?”
“没有,不忙。”他迅速接话。
余溪颜其实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这么晚了还没有睡,怎么可能不忙呢?
“怎么睡不着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梁景程问道。
“没有,我其实……你不在,我有点害怕。”她终于说出了口,仿佛这样,自己内心的孤单和惶恐被他分担一些,让着无尽的黑暗能够多一些温暖。
梁景程突然生出了愧疚。她是他的妻子,在她的信仰里,她是他的肋骨,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给她一个美好的求婚,一个她所信仰的上帝见证下的婚礼。在她怀了他的孩子之后,在这样一个黑夜她睡不着的时候,他却没有在她身边。
他没有讲话,余溪颜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她还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你不是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吗?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吗?我安排……”
“颜颜,”她的话突然被他打断,她怔住,只听他接着说,“我暂时可能回不去了。”
余溪颜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让她下意识地问出了接下来的话,“那要多久才会回来?”
梁景程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不安与急切,但他只以为她是因为怀孕所以变得有些脆弱敏感,“乐观的话大概要两周。”
两周?!
余溪颜的手一下子软了,仿佛要拿不住话筒。
“为什么是两周?”她喃喃自语。
梁景程以为她觉得时间太长,便安慰道:“这里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完的,相信我,这次不会再拖延了。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她默默挂上电话,走到窗台前,双手分别抓住窗帘往两边奋力一拉,窗外清冷的月光一下子就照进了整个屋子。
天父,我该怎么办呢?她就在这样的月光下,跪在窗前,向她的上帝诉说她的忏悔与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知道膝盖已经麻木没有知觉,她终于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在所有错综复杂的事情面前,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不能伤害他,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他。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孩子的爸爸。他告诉她,即使她是间谍,他还是爱她。所以她不能让他失望。
她踉跄地走到电话机前,重新拨了一遍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