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菱笑着点了点头:“我记着呢。”
谢恭君瞧着我俩进了学堂大门才下了山,同车夫一样坐在马车边儿上:“走吧。”
车夫笑了笑:“侯爷今个儿是怎的了?要不还是进里边儿歇息会儿吧。”
恭君摇了摇头,甩了甩手里的缰绳:“不了,一个人待着终归无趣,进了京城再进也不迟。”
马车驶进京城,谢恭君钻进马车。
“吁——”
谢恭君愣了愣,还未出声,就听到外面的声响,是极熟悉不过的腔调。
“哎呀!音儿你这真是巧了,我正要去将军府呢,你便捎我一捎吧。”
“颦公子!里边是……”
颦歌踏上马车,掀开帘子瞅见马车里笑吟吟的人后嘴角的笑便僵住了。
车夫小声将话说完:“谢侯爷……”
谢恭君笑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看不出到底是何情绪:“颦歌儿真真是记性不好,忘了音儿今个儿去了学堂?”
“额……”
我听着周遭的耳语。不禁有些奇怪,我这脸上是只有“将军府”这三个字吗?提起我便是一句“将军府”。
以菱轻笑一声:“走吧。”
上课的地方是一间极宽敞的雅室,却有个极古板老套的名字——“三省斋”,取自一文人之言“吾日三省吾身”。
我们前脚进了屋,夫子后脚就端了书卷进来。看了我一眼:“这位就是寻音了吧?”
我恭敬地行了个礼:“夫子好,学生正是寻音。”
见我颇有礼数,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小时求学的事儿这位董夫子也是略知一二,晓得将军府上有位出了名任性的千金,如今见了,倒也是个懂事的。
董夫子将书卷整整齐齐摆在书案上,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皱了皱眉头:“苕鸘怎的还没到?”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空座位,八成就是那个叫苕鸘的学生的位子吧。有个和苕鸘熟悉些的人站起身来:“她家中出了些事,想来要午后才能到了。”
董夫子只点了点头看向我:“寻个位子坐吧。”
我微微行了个礼,以菱带我到她身边的位子坐下,我瞧了瞧,书案上纸砚齐全,不过萧刈说得对,总归没有自家东西用着舒坦。
“那就是寻音?”
“寻音?将军府里头那个?”
“听闻她开了间当铺,连淑妃娘娘都去过呢。”
“那又如何,左不过是为着她将军府的名头去的。”
以菱看我充耳不闻的模样笑了笑:“若按你先前的性子,巴掌都落那人脸上了。”
我瞧着书卷上夫子儒雅的字迹,转头道:“那般,又要叫你们操心。”
以菱轻笑一声,将昨日的功课理了理:便是你任性万分,我们又何曾会埋怨与你。
董夫子抚了下衣袖,坐在案前:“前几日学的,怕你们顺着饭咽了,今日便来提提你们。”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我将书卷翻开,以菱给我指了指他们前几日学的。瞅了瞅,满满两大页字,我皱紧眉头盯着,有些眼花。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功课量比这些少得多得多,如今怎的变化这般大?
叫了几个学生,总算是有几个磕磕巴巴能顺下来的。可董夫子还是摇了摇头:“若你们只是这般死记硬背,不去梳理其中的道理,那有何用?”
我将这两大页文章看了两遍,大致讲的便是先帝还是太子时,陪同的魏太保不畏强权的事儿。听闻那太保现在身子还硬朗地很,被当今圣上提为御史,负责监察朝廷、诸侯官吏的失职,同时也保管着朝廷的档案文件。
而董夫子讲到这儿时,眼中带着崇敬的光亮,说是魏大人随便在某家府上走上一走就能揪出个贪官污吏来。
我叼着笔,对这等事提不起兴趣。
正巧这时窗外略过南迁的雁雀,董夫子瞧了瞧窗外,拿着书卷的手垂下来,看向学生们:“今日就先讲到这里,下堂课会有一位御夫子过来。你们切莫失了规矩。”
“是——”
待夫子走后,屋里热闹起来,讨论着那位新来的夫子。
我同以菱走出三省斋,以菱听着我哼的曲子,抬头望了望天上略过的那些雁雀:“说起来,皇上当真派了人去追杀敖公子他们?”
我轻笑一声:“谁知道呢,皇上放出去的消息,自然只有皇上知道。”
以菱刚要说什么,便被人打断了。转头看去,同以菱打招呼的是个耐看的姑娘。我见以菱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笑,想必也算得上是好友。
那姑娘走近,看到旁边站着的我微微弓着身子行了个礼:“我叫苕鸘,方才未曾看到姑娘,还请见谅。”
原来这便是今日迟来的苕鸘,我仔细瞧着,看身段,应当是个小家碧玉。我笑道:“无碍无碍,我叫寻音。今个儿才来,还望多多指点。”
苕鸘:“原来是将军府的寻姑娘,今日见了倒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那般骄纵。”
以菱轻笑一声,拉过我的胳膊:“骄纵倒不是,不过是比以前要任性却稳重些罢了。”
我挑了挑眉:“这般说我便权当你们是在夸我咯。”
两人皆是笑了笑,引得过路的书生门第纷纷驻足观望上几分。苕鸘将头上的簪子正了正,想必是来的路上急了些:“对了,你们可听说了北凉来的那位夫子?”
我同以菱点了点头:“可有何不对?”
“这倒不是,”苕鸘抿了下唇,有些欲言又止,“真不知这话说了算不算得失德,方才我路过厚德庵,听到那夫子说来这儿教书不过是顺便。听那语气,想必是还有其他要事。”
以菱忽然想到那人曾瞧了我许久,便看向我,目光询问着。
我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我是真不晓得在何处见过那人。虽说以那人的模样丢进人堆里实在难找,但我这人向来认脸,若是见过铁定记得。
回到三省斋,那书案旁已经围满了学生,想必中间坐着的便是那位夫子罢。
这堂课真真是比董夫子讲的有趣多了,兴许是从北凉来的,同我们讲讲北凉的故事,显得新鲜些。我抬手撑着腮,瞄了一眼那夫子的身段,原来北凉也有这般儒雅之人。我还以为北凉人各个儿擅骑射,各个儿矫健魁梧的呢。
苕鸘轻声叫了叫我和以菱,我俩微微向后仰了仰。苕鸘身子向前探了探,用手掩着嘴:“方才上课前,我听了些来,这位御夫子好像是来中原找家人的。”
这荆云学堂人脉广地很,在这儿起步确实要容易些,只是中原这般大……而且……以菱看了我一眼,若是找家人,也不应当有意无意去盯着寻丫头看,若是无心也就罢了,若是有心这么做……
我感受到以菱的目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若是有心,我也不会沉不住气去送上门的。
下了学,刚出学堂便看到恭君那竹竿儿身板戳在不远处,下山路过的学生都会叫上一声“谢侯爷”。这称呼那厮好像甚是受用。
我走过去道:“亏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侯爷。”
谢恭君双手环胸,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我谢小侯爷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对了,”恭君将怀里的书信交给我,“来之前路过你那铺子,看到北凉的那位姑娘在那儿,给了我信叫我交给你。”
我接过信,看向恭君:“那她可有说什么?”
恭君道:“她说,可否收留她几日。”
以菱家里人来接了,见着我与恭君也有礼地行了礼。恭君带我上了马车,双手揣进袖口,哼着颦歌写出来的那首曲子。
我将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
这夜,沈姝茗爬上某户人家房顶,看着满天繁星,虽不及北凉的一望无垠,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旁边少了个人罢了。
习惯性去掏怀里,回过神来看着空空的手心。沈姝茗轻笑一声,双手背到脑后躺在砖瓦上,忘了,那佩子,早就连情一并还回去了。想着想着,眼睛里不知怎的进了沙子,揉了揉眼睛。沈姝茗将手背上的水往衣服上蹭了蹭。
看向北凉的方向,沈姝茗垂下眼帘,那个地方,不止有他,还有家人。她在这儿感伤个什么,她最对不住的,明明是家中为她忧心的爹娘和长姐。
沈姝茗吸了吸鼻子,不知那信她看了没有。
回到当铺,时候尚早,只是还需点上灯才觉得敞亮。我将书信夹入话本子里放到自己蹬着凳子才够得到的高架上,刚从凳子上跳下来,我便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只是那脚步声到门口便停下了,借着屋里的烛光,那轮廓,应当是名男子。
我屏了屏呼吸,想到暗处有兄长的人,我便壮了壮胆子,轻咳一声:“门外可是客?”
那人没有言语,正在我要开口时,门从外面打开了。
看到来人,我愣了愣:“御夫子……”
御夫子摘了披风搭在胳膊上,脸上笑地轻柔:“可愿听夫子讲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