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入了秋,今个儿却是毒日正当头。
沈姝茗走在枫林间,耳尖地听到了渐进的马蹄声。那人驾着马稳稳停在沈姝茗面前:“你来的倒是准时。”
抬起手遮挡着眼前的光,沈姝茗还是眯了眯眼睛:“那是自然。”看到那人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马,沈姝茗眼前亮了亮,是她喜欢的枣红马。
那人将缰绳递下去:“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这般可还满意?”
接过缰绳,沈姝茗抚了抚马儿的鬃毛,这马温顺地很:“满意。”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洒脱。而沈姑娘今个儿的穿着实在素净,乍与这毛色壮烈的红相称,让那人有一瞬的失神。
“对了,”沈姝茗从怀里掏出那块佩子递过去,“这个还你。”
那人看了一眼她掌心的佩子,并没有收,握着缰绳的手稍稍用力,驾马走在前面:“不必。”
沈姝茗将佩子收回怀里,驾马追上去:“哎!这东西你很宝贝的吧,说不要就不要啊。”
那人有些难以启齿,黑着脸道:“叫你收着你收着便是。”
这话听得沈姝茗一脸疑惑,却也不好问什么,只得换了个话题:“你姓御?”
知道她说的是那佩子上刻的字,那人也将错就错地“嗯”了一声。想起中原的那几个朋友瞎编道:“御安。”
沈姝茗心里将这名字念了两遍:“随遇而安?”
御安看着那天真的面庞,收回目光淡淡点了下头。
一路上御安是真正见识到了,比颦歌恭君还要能叨叨的,只怕也就他旁边这位了。问题总没完,却稀了个奇的并不惹人厌烦。
她这问了一路。
他那答了一路。
到了中原,沈姝茗迫不及待下了马,牵着马在前面的摊子间窜来窜去。御安扶额跟上。
“老板这多少钱?”
“老板这怎么卖?”
“老板……”
御安将沈姝茗扯回身边,瞧着她脸上的汗珠抿了下唇:“你这般逛下去,纵使你富可敌国也经不起。”
沈姝茗瞅了瞅马背上她买的东西,有用的没用的摞了一摞,低头捏了捏钱囊,是花地有些狠了。抬头望了望御安,想到了解决办法,一摊手:“嗯——借点儿银子花。”
“……”
最后还是陪她逛了一天,沈姝茗瞧着御安时不时便皱起的眉头,瞅了瞅马背上,不觉抿了下唇:莫非自己花地太过了?我会还的呀。
御安微微皱起眉头,他能感觉到,东宫那些人还是没放弃追杀。纵使他引着沈姑娘一直往人多的地方逛,可谁能确定那些商摊小贩不是假扮的呢。
御安心里一声冷哼:逛街都不让人消停。
余光中,有几个贩子虽然装地像极了,却逃不过御安的眼。正当御安握紧拳头时,怀里突然一热。垂眸看去,只见一只小手握着一包包子贴到他胸口。顺着那只小手,沈姝茗自己胳膊那儿还夹着一包,手里还握着一个啃了两口的包子。
御安的拳头缓缓松开,抬手扶住。
见他拿稳了,沈姝茗继续啃着手里的肉包,一手牵着马走在前面:“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快找地方歇息吧。”
御安看了一眼怀里的包子,牵着马跟上前去:“嗯。”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且不是要将我卖了?”
沈姝茗瞧了瞧四周,不知要不要呼救一下。
御安懒得瞅她:“我既是中原人,自然有家。怎的?你要睡在这荒郊野外?”
“那、那自然不要。”
御安还是吝啬地给了个眼神:将你卖了,你欠我的钱谁来还。
说是家,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住处,蹭住也就是了。
卜少柯发誓,他出去时是上了门锁的。看着敞开的大门,卜少柯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饿了便说一声。”
“嗯。”
听到这声音,卜少柯再熟悉不过,昨个儿他才听他讲了宫里的事儿。
“你这厮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卜少柯抬脚迈进正堂,便瞧见那厮毫不客气坐在上座,身边还带着个模样标致的娇娥。御安淡定喝了口茶:“卜兄近来可好?”
“你昨个儿不是回……”话还未说完全,卜少柯便被那厮的眼神给噎住了,瞧了一眼那位标致的小娇娥,轻咳一声,“你昨个儿不是去北凉办事儿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御安满意地放下茶杯:“途中遇到几个小贼,这位沈姑娘搭救与我,我也就答应带她来这儿逛逛。”
卜少柯心底惊奇几分,看向沈姝茗:“原来是北凉来的姑娘?”
沈姝茗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坐的不是很自在,目光询问着御安:这真是你家?
御安瞧着沈姝茗坐姿僵硬了些,看向卜少柯,大手挥了挥:“卜兄快坐,当自己家一样。”
“……”
卜少柯嘴角抽了抽,这厮的脸皮一夜之间厚了不少。
“那是自然。”卜少柯给了他个面子,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压压火气。
御安看向沈姝茗:“我经常在中原北凉之间游走,这房子也是亏了卜兄帮我看管,你也不必拘束。”
沈姝茗点了下头,卜少柯手里端的茶杯差些丢出去:你这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还有一点景王爷的样子?这简直一泼皮无赖上身!
卜少柯与御安同样是北凉人,卜少柯幼时便是御安的陪读,感情自然不用说。当年卜家犯了律例,便是御安将他平安送出北凉,好在中原友人多,叫寻安兄在这不起眼的地段寻了个房子。
几年过去了,北凉那边想必也早已忘却了卜家一案。
结合着御夫子说的,我将姝茗的故事理了理,放下笔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卜公子是北凉人?”
御安抬眼看向我,轻笑一声:“寻安兄同你说的?”
我点了点头。当年兄长同颦歌他们讲到卜公子时她也在场,每逢过节,兄长都要将卜公子带到府上住几天,久而久之也就熟络了。
我抿了下唇,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是做了对不起姝茗的事了?”
见我一脸正经严肃,御安又是一声轻笑,只是这笑里带了些苦涩。御安给自己斟了杯茶:“我来你这儿之前,去了少柯那里。他也是这般质问我的。”
“怎的?”
御安从怀里掏出他们口中说的那块佩子:“我去的时候,少柯只将佩子丢给我,便质问我究竟做了何等伤她的事儿,说她连亲自交给我都不肯。”
我咬了下笔,叫自己淡定些:“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她并没有生气,可我却觉得,什么都变了……”
从中原回来,沈姝茗还是胆战心惊的,不知是有多大仇恨,那几个毛贼竟又追杀上来了,若不是御安护着,八成她就要交代在边境那儿了。
这不,又骑一匹马上去了。
驾着马停在沈府门口,侍卫见了连忙跑进去禀报去了。
看着里面匆忙赶来的爹娘,沈姝茗渐渐僵直了身子,显得听话点儿。御安垂眸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晓得她性子便先翻身下了马。
沈将军和夫人带着一帮奴才丫鬟出来迎接,刚出了大门槛,就看到那男子将手伸到自家女儿面前,许是要扶她下马。
只是咱沈姑娘只瞪着那只手,不住给御安使眼神儿,从牙缝儿里蹦出几句话:“喂,我爹娘出来了,你收敛些。”
“拜见景王爷!”
听到这齐刷刷的声音,沈姝茗抬眸看去,只见爹娘和一群人在那儿行礼,虽没有中原跪拜礼那般隆重,却也是行了大礼的。沈姝茗发愣之际听到爹爹的声音。
沈将军见自己闺女在那儿愣神,顿时嘴角抽了抽:“茗儿!还不快快下马!”
御安侧了侧身子,只是手还在沈姑娘面前伸展着:“不必多礼。”
沈姝茗看着御安的手掌,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你是景、景王爷?!”
御安嘴角轻轻勾起,只将手掌又摊了摊。
沈姝茗没有看他,也没有借着他的手,直接翻身下马,行了个礼:“拜见景王爷。”
见闺女直接忽视了景王爷的搀扶,沈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喘。见闺女规规矩矩行了礼,沈府又松了口气。
御安缓缓将手收回腰后,看着拜在自己面前的姑娘,心里竟有些压抑:“你这是、在怪我?”
听到景王爷这话,沈府又是猛地憋了口气。
沈姝茗始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与去中原时的姑娘完全不同,声音淡淡的:“不敢。”
御安掩在袖下的手慢慢收紧,他从未觉得一个女人竟能让他如此烦躁。御安松了松拳头,抓起她的胳膊,强势地带她越上马背。
沈姝茗不敢相信这个画面,惊恐地拍打着他的手臂:“喂!放开我!混……”
粗话在嘴边噎住,这两天同他打骂惯了,差些就脱口而出了。御安眯了眯眼睛,转眼看向沈府门口那一个个惊恐的面庞,勒住缰绳:“本王有些误会要同准王妃谈,沈将军可有异?”
“咳咳!额……无异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