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杨胡子一路向西开去,车速比较慢:下一步究竟要去哪儿呢?去那个小洋楼吗?还不知道“二宝”在不在家,这样莽撞地进入人家家里合适吗?更何况还要带枪,他想来想去,定不下来,看看表,快十一点了,这才记起连早饭还没吃,饿了,于是,找了个树荫多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啃方便面,喝矿泉水,吃完了,才觉得身上一股汗臭味,于是,把车开上山脊,找到个有溪流的地方洗了个冷水澡后,穿上流行的牛仔裤,紫红格子长袖衬衫,坐进驾驶室里对着小镜子开始化妆。一会儿,寸半长的大胡子粘上了,右眼角上贴了块象是透明的玻璃纸,五分钟吧,玻璃纸收缩,右眼角上吊,脸上又抹了点黑油,活像个李逵,这才把车开下山脊,停下想心思:他所面对的,将是两个所谓误入歧路的少年,根据少年法,对误入歧途的少年改过自新当然重要,但由谁来医治无辜受害者心中所受到的创伤呢?是赔几个钱能了事的吗?再说,能不能赔钱还是个问号,这恐怕是目前的法律所欠缺的,这些受害子女的父母,还得去为罪犯未来着想,这未免太残忍了吧?杨胡子当然知道,自己将做的,是一种无视法律存在的行为,也不能医治心灵的创伤。但他,要的不是钱,而是人,而是他心爱的孙女儿佳佳!他权衡再三,没有选择的余地,以血还血!一会儿,他摸摸背包里的骨灰袋还暖暖的,于是拿了出来,把张脸深深埋在袋子上,凄惨地叫了声:“佳佳,我的心头肉……”泪水湿了骨灰袋。接着,他想,两个小杂种,见也没见过一面,怎么去确认?去下手?唯一的办法是引蛇出洞。他又想,根据法律规定,未成年人即便犯了罪,杀了人,不叫判刑,叫劳动教养,连姓名也不会公布,这公平吗?根据法律规定,他杨胡子无权制裁罪犯,这是法院职责,少年法倒真正成了加害者的壁垒。他曾听一位管教少年犯的人说过,那些少年犯,还不是关在高墙里学习,军训,吃国家的,穿国家的,他们花的是纳税人的钱!他们只是不能走出高墙外,只是穿了件特别颜色的、有号码的囚衣而已,表现好的还可以减刑,减刑后回社会又如何呢,听说,凡城市户口的还帮助安排工作,结果如何呢?二进宫,三进宫都有,听说,最多的能十多次进宫呢,他们把拘留所当成家,当成避风港,夺走别人生命的凶手,其人生并没有被夺走,他们中很多人,并没有罪恶感!他知道自己的复仇行为也是不切实际的,杀死两个少年流氓,佳佳也不能活过来,一切都是空的,但,他,作为佳佳的祖父,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就是对不起亲孙女儿佳佳,那会更加痛苦,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接着,杨胡子站了起来,下了车,来到这雨林地带也一天多了,还没真正关注这里的景色,更谈不上关注这里的风土人情,从佳佳被害这件事上看,他估计,这里的风土人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曾在中老中越边境上服役,那时条件很差,很苦,没条好好的路,那也难说,一条公路刚修好,一场特大暴雨,顷刻间把公路冲得无影无踪,如果无意中皮肤碰到一条寸把长的毛毛虫,那种难受的感觉令人终生不忘,可这里却建了条还算标准的柏油路,看看路,行人车辆很少,可能是居住人口太少。人进一尺,动物退三丈,看不到大象和巨蟒,风景呢,除了树林还是树林,有些树,开着不知名的花,无声无息地开着,又无声无息地凋谢了,也听不到人们赞美的诗歌,这些含苞待放的花朵儿,不正像他心爱的小孙女儿佳佳吗?高大结实的杨胡子,又一次回到驾驶室里嚎哭了好一阵子。一阵过后,树林子里突然飞来一大群鸟,杨胡子看看那些鸟,雄鸟很美,美得像孔雀,只是个头要比孔雀小得多,他突然明白,那个小镇子为什么叫西凤镇了,西凤镇由此鸟而得名,应该说是名副其实的。他拿起长筒摄像机下了车,举起相机开拍,他拍摄的目的只一个,他需要告诉家人,佳佳就是死在这个风景优美如画地方的。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时尚的越野吉普车,横穿马路开了过来停在他车前,走下位穿着时髦、叼着香烟的少豪。少豪矮瘦,白白的,下巴颏儿上还没长胡子,杨胡子一惊:难道是那两个宝贝中的“一宝”?但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要能拿到驾驶证,必须年满18周岁,听那老板娘说,那两个宝贝还没有身份证。
“喂,你这是录像机还是照相机?”话音还算是所谓的普通话。杨胡子一听,这家伙多没礼貌,哪有这样问话的,可见,这傢伙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小伙子,录像机和照相机一体,按个停止键印出来就是张照片。”
“能看看吗?”
“可以,不过,你那香烟要放一放,烧坏了摄像机外壳,你得赔钱。”
少豪扔了刚吸了两口的香烟,杨胡子看看那地上冒烟的半截烟,心里又一惊:“三五牌香烟?”
少豪拿起摄像机东看看西看看,一副爱不择手的样子。
“多少钱买来的?”少豪把摄像机还给了杨胡子又掏出支香烟叼上,也没给杨胡子递上支烟,不过,即便给了,杨胡子也决不会接受的,这也算是当侦察兵基本常识。“实实在在是三五牌香烟!”杨胡子根根汗毛竖了起来。
“啊,这个嘛,也不贵,美国货,日本货还要贵,一万多吧。”
“不贵,我给两万,卖不卖?”
“两万人民币?”
小伙子点点头。
杨胡子仰天大笑:“是美元,不是人民币。”
“那,那要六七万人民币吧?”
“差不多。”
“我给七万,你卖不卖?”
“不卖。”
“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这机子里存了不少珍贵图片资料,这一卖,我不等于白跑了一趟,再说,我还要拍,这里路很难走。”
小伙子想了想,说:“你开个价,我真心想买。”
“你去昆明买好了,估计买得到。”
“不,买不到,问过了,你这东西是从国外顺便带进来的吧?”
“小伙子猜对了,另外还给了五千美金关税。”
“那──那要七八万人民币吧?”
“不止,要十多万呢,人民币再多也换不到美元。”
小伙子想了想,似乎下了狠心,说:“你开个价,要多少,说!”
杨胡子看看面前这个不足一米五、稚嫩的家伙,来头可不小哇,定是个有钱的主儿,他重新估计,这傢伙有八成把握就是“二宝”中的“一宝”。他猛然想起,在这山区开车还要什么驾驶证、身份证?但他还想进一步摸摸底,说:“这样吧,卖,可以,我总要赚一点的,录像资料我得带走,还有个空白带子,并不影响你使用,少于二十万免开尊口。”
“要金条吗?”
杨胡子摇摇头,说:“金条市面上不好流通,不要,要人民币,提醒一下小伙子,我可是个识别真假货币的高手,曾在上海海关上工作过三年,英镑、美元、日元、法郎,哦,还有欧元,用不着看,摸一摸,就知道真假。”
“那好,你等着,我马上到。”
“要等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吧。”
“不行,最多二十分钟,现在是十二点缺五分,一点十五分,你不来,我走人,多一分钟也不等,我要回大理会朋友。”
小伙子坐进车里了,杨胡子笑笑问:“小伙子贵姓?”
“姓钱,钱德才儿子。”小伙子有点骄傲。
小伙子把车飞快开走了,杨胡子好不高兴:一路走来,那个叫朱明瑛的姑娘告诉过他,外号青皮叫钱德才,他在国内的大儿子叫钱志明,小儿子叫钱新明,杨胡子盼望再见到时,能看到另一个“宝贝”。他顿时觉得,那位姑娘确实是可信赖的,同时他确认,警察根本就没有拘留两个“宝”,就算是嫌疑人也应该拘留,平民百姓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事,警察却偏偏在装聋作哑,“警匪合污?”他顿时觉得胸中的怒火快要冲出来了。吉普车瞬间消失了,杨胡子迅速把车开过马路,向反方向开了一百来公尺,又一下子把车开进树林子里隐蔽起来,换了套草绿色的衣裤向反方向走去,拿起买来的猎枪爬上树等待。杨胡子估计,两个宝贝决不会不带枪来。二十分钟不到,那辆吉普开过来了停在老地方,一高一矮两个“宝贝”走出车门,手里并没有长枪,杨胡子好不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滑下树举枪等待!
两个宝看看没人,说了一阵子话,看上去,高个儿在责备矮个儿,乃至吵起来。杨胡子有些明白了,高个儿在责备矮个儿没当场把人打死,“费什么力气多跑一趟!”清晰传来高个子话声。接着,两个宝从车里拿出两支长枪开始上山脊树丛里搜寻,一会儿也就出来了,垂头丧气地把枪扔进车里,坐路边又商量起来,绝好的机会到了,两人面孔正对着草丛里的杨胡子。“叭”!只一枪,两人在地上翻滚,嘴里死叫,满身都是血,杨胡子那一枪只击中一人膝盖,为什么两人都嚎起来了呢,原来猎枪弹头遇到障碍物会自动爆炸,爆出的钢珠击中另一个人。杨胡子提着枪,走过柏油路,来到在地上翻滚的“二宝”面前,面对着两个社会制造出来的怪物,厉声问:“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俩就是青皮的两位公子哥儿吧?”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回答不了。
杨胡子又问:“那个小姑娘是你们兄弟俩勒死的?”
“关你什么屁事?你又不是她老子,她不肯玩儿怪谁?”大个儿边嚎边摸身后腰带。杨胡子一看,这才发觉他腰带上有把刀,两人口袋鼓鼓的,知道里面有手枪,杨胡子没多想,后退几步,一枪把他的肩胛骨打碎了,大个儿背了气。杨胡子顿感自己做错了,虽说这路上行人车辆很少,但,听那姑娘说过,青皮的线人多,枪声引来路人就糟了,于是,不再耗费时间了,夺过刀,划断两人的手腕和脚踝的韧带,从口袋里掏出那根细麻绳:“认识这根绳子吗?”两人不回答。杨胡子把麻绳一分为二,打了个活扣,套上两人的脚踝拖上山脊。
“大爷饶命啊,饶命啊,下次不啦,不啦……”叫声很响。
杨胡子没多考虑,手中的尖刀快速分别插进两人口里扭动了一下,这下,两人嚎不起来了,剧烈颤抖不止,像刚杀死的鸡。“还能有下次?”紧接着,杨胡子用短刀割断两人的腰带,扯下裤子,割下两人下体,扔进溪水里,边割边说:“来世让你俩作不了恶,做不了个完人!”到此,杨胡子方解了恨。杨胡子看看两个瞪大眼睛的怪物,于是退下绳子,套上两人脖子,挂上两根粗树枝上,又两刀,从两人胸骨处,直划到小腹,一股难闻的味儿扑面而来,顷刻间,两人肚肠子都流出来了。
“刑一而正百,杀一而慎万!”
杨胡子这才觉得有点累,拔出支烟抽了两口,想:“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得赶快打扫打扫离开。”于是,拾起另一把短刀和两把手枪走下山脊,来到“二宝”的那辆吉普往里看了看,车里有两支带夜视鏡的长枪和几盒子弹,杨胡子想,两支枪足够先进的。再一看,车里还有个包,打开包一看,整整一包百元大钞,杨胡子想,算是聪明的,做了两手准备。杨胡子把车里所有他需要的东西,拿到山脊林子里放下又回到吉普车座位上,发动了汽车,把油门放到最高档,然后快速跳出车门,在地上滚了两滚,吉普车嚎叫着,直向那桥边护栏撞去,栏杆被撞断了,汽车一下子冲进河里,杨胡子跑去一看,汽车在奔腾的河水里翻了几番,消失得无影无踪,杨胡子又回到山脊上,脱下鞋袜和衣服,再小心翼翼拿下假胡子,撕下那张玻璃纸扔了,穿条短裤在溪水里洗了个澡,一会儿后,他把脱下的衣服通通扔进了溪水里,穿了登山靴和湿短裤,拿着缴获来的胜利品,向自己那辆越野车走去。在车里他换了衣服,接着,他把自己的车开到二宝丧命的山脊旁,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遗忘的东西,确认无误后,又回到车里拿起摄像机走出车门,拍摄了二宝的死尸景象。拍摄了一阵,他回到车内看了一会儿影像效果,觉得还算不错,顺手从包里拿出佳佳的骨灰袋,说:“佳佳,你看见了吗,爷爷为你报仇了……”杨胡子满眶泪水,“啊?佳佳,你说什么?找妈妈去,对,这就去!先让爷爷修修肚肠庙吧。”杨胡子打开一只牛肉罐头边喝酒边看地图。他手中的这张地图是陈旧的,根本就没有这条新柏油路,他听朱明瑛姑娘说过,入缅甸关卡,远在东南方向一个叫凤南的地方,他看看地图上的距离,没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是到不了的,心想,得赶快启程,这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阵大雨后,又是蒙蒙一片雾气,看不清道路,得赶在太阳下山前到达关卡。车开了一程,再一想,那两个宝的死尸不可能不被人发现,蛮好把死尸抛到河里去的。听朱明瑛姑娘说过,两个宝有时整月离家不归,死尸一旦被发现,西凤镇那条路,很可能被青皮的武装封锁,回去的路上麻烦就大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得找到彩萍!”杨胡子那辆越野车,又像发了疯似地直向东方开去!